得武茗暄紧盯着瞧,沈木云竟是睫毛都没颤一下,依旧神色淡漠,妥妥地答:“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将看见的如实禀告娘娘罢了。请使用访问本站。”
布块之事还压心头,沈木云又暗指翠袖有异,武茗暄只觉心下更是烦躁,抬不起精神与她纠缠,懒懒地说一声:“姑姑有心了。”便缩身躺下,闭目假寐,自行思索。
沈木云浅笑垂眸,退行两步,将手中宫扇交给青浅,便欲退出去。
“姑姑稍等。本宫与珍妃不睦,也不是一会子功夫了。近身伺候的,都是明白的。既姑姑说翠袖与那边有交情……”武茗暄忽地睁眼,往沈木云面上一瞥,和煦笑道,“那就少不得召她来问问,怕得耽误姑姑片刻时间。”
沈木云微微一怔,笑了:“娘娘,奴婢既跟了娘娘,便忠心于娘娘。奴婢所言并无虚假,您若要寻翠袖姑娘来问,奴婢自当随侍一旁。只是,奴婢心向娘娘,娘娘何忍让奴婢做那惹嫌之?”
闻言,武茗暄双眸微微一眯,拿手撑着摇椅坐了起来:“姑姑是宫中老,本宫也无意与姑姑绕着圈子说话。”仔细打量沈木云两眼,笑道,“只是……姑姑的忠心何处呢?”
沈木云抬眸看向武茗暄,目中笑意更深了些:“来日方长,娘娘会看见的。”
武茗暄深深看沈木云一眼,挥手道:“下去备晚膳吧。”
“是。”沈木云施礼退下。
青浅咬唇思索一瞬,凑到武茗暄身前,扶她重新躺好,替她捏着腿,低声道:“娘娘,可要传翠袖来问问?”
“不必了。捕风捉影的事儿,宫中不少。若是一听见什么就传来问,岂不让寒心?”武茗暄阖目低语,思绪一转,又道,“再说,被困这深宫后苑中,也难免寂寥。与谁私交并无大碍,只要分得清什么是正经事,什么是私交才好。”
青浅抿了抿唇,没有再言。一旁,锦禾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武茗暄,又将视线投向厅外,遥遥望着,似是琢磨什么。
夜里,青浅伺候武茗暄歇息,替她捻好绣花锦面薄被后,突然于榻前跪下。
“这是做什么?”武茗暄蹙眉问了一声,偏头看一眼青浅,已知晓她是为什么下跪,当即说道,“起来再说。”
“娘娘恕罪,照理,奴婢不当问这话,可毕竟……”青浅缓缓起身,看向武茗暄的双目隐隐有些涩然,“娘娘,若是……若是翠袖真的与珍妃勾结,您会怎么处置?”
“当乐意处置她?”武茗暄沉声反问一句,看青浅垂首不语,又缓和了语气,“翠袖心气高,若贸然将她传来回这些,反而不妥。若顾念往昔情分,便好言敲打下吧。”
青浅再次拜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奴婢替翠袖姐姐谢过娘娘大恩!”
“罢了……”武茗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别叫她看出什么便是。”
青浅连声应了,这才退出寝殿。
武茗暄躺床上,辗转几次后,幽幽轻叹:“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翌日,武茗暄去松香殿请安回来,邀桑清过逸韵轩小坐。
“珍妃近来倒像是安份了不少。”一口茶水咽下,桑清偏头笑看武茗暄,“万寿宴那夜,怎么收拾她了?”
“她不折腾就好了,哪有怎么着她啊!”武茗暄失笑摇头,青葱食指对着某处虚点两下,“想必是被那位镇住了吧?”
“容德?”桑清磕着茶盏盖子,笑道,“说来,容德也真是个厉害的。指个宫婢就能把皇上迷得……呵呵,倒叫有些模不准了。”
“姐姐模不准什么?”武茗暄挑眉问道。
“说……”桑清沉吟一瞬,微微蹙眉,“容德看起来锋芒毕露,可她使叶肃仪这一招,却给珍妃下了道难题。这么看来,倒与她往日作风不太相符啊!”
“锋芒外显,心计内敛。”武茗暄将自己心底对容德夫的评价说了出来,有滋有味地品了一番口中凉茶,“以她的身份地位,如此倒也不失为上策。宫中谁不知晓她脾气不好?她贵为夫,又是个刁蛮跋扈的主,便是谁也不敢把心思打到她身上。”
“呵……可她自个儿,暗地里也使了不少心思!”桑清嗤笑道。
武茗暄看桑清一眼,拉过她手,轻拍着劝道:“京中时,咱们西六宫,她东六宫,往日也少见,自是不必应付。可如今,姐姐与她比邻,有些事能忍则忍,切莫与她起什么争执。”
“哼!”桑清挑眉哼笑,“比邻又怎样?难道还怕她不成?”
“话不是这般说的。”武茗暄拧眉摇头,“姐姐试想,她宫中嚣张言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皇上没有苛责,太后也没发过话,就连皇后都由着她的性子,这其中……何况,姐姐既不求荣宠,只图安乐,又何苦得罪她,无端卷入争斗呢?”
面对武茗暄苦口婆心地劝说,桑清没有再言,可目中神色依然冷冽,显然并没将这些话记心上。
送走桑清,武茗暄想小憩一会儿,奈何翠袖进来禀告,文婕妤来了。
自从上次品茗密谈后,武茗暄与文婕妤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瞧见文婕妤额间细密汗珠,不禁唤了伺候净面,又吩咐沈木云上了冰镇的解暑凉茶来。
文婕妤由宫女云烟伺候着清洗了一番,舒爽下来,侧座坐下,扇着绢帕道:“这天儿可真热。咱们出门一趟尚且如此,百姓们日头下劳作,还不知多苦。”
听文婕妤这么说道,武茗暄不禁回想起前两年流离外的艰辛生活,附和着喟叹一声:“是啊……”心中念头一转,好整以暇地打量文婕妤,“天儿这么热,还过来,可是有事?”
文婕妤用着凉茶,淡淡地瞥武茗暄一眼,优雅地放下茶盏,说道:“就看万寿宴当日情形,珍妃必定恨毒了。可身边儿的翠袖……”言犹未尽,却不说明,只是拿眼将武茗暄望住。
“怎么,这才得到消息,那边儿都收到信儿了?”武茗暄心下一突,看来翠袖与念苏私交甚密之事是真的了。
文婕妤捏着绢帕掩口,低低地闷笑一声,眼眸转过,睇看了随侍旁的云烟一眼,笑道:“莫不以为云烟是摆着看的?”
武茗暄端起茶盏用凉茶,移目审视云烟,不再言语。
文婕妤微微蹙眉,稍作思索,两指敲击着案几问:“那是随入宫的丫头,可有何打算?”
武茗暄侧目扫文婕妤一眼,轻挽宫袖,将茶盏搁下,抿唇一笑,说道:“不瞒说,其实,早有提防。一直打发她跟着沈木云,没有留着贴身使唤。”
“毕竟还这儿,若真有异,动个什么手脚,那可是防不胜防啊!”文婕妤摇着头提醒道。
“若要寻个错处撵出去,只是抬手间的事。可她是带入宫的,若动了她,少不得又得被编排些什么。”武茗暄暗叹一口气,“以她性子,倒做不出什么害之事。只担心她会成为珍妃与容德交锋的枪头。”
听武茗暄不再续说,文婕妤诧异抬眸,与她对视一眼,当即会意:“是说她也想学学叶肃仪?”眸光往厅外一扫,冷笑一声,“就凭她?”
“叶肃仪受宠,不就是凭借拿捏的技艺好么?翠袖也一样,或许更胜一筹。”武茗暄低声说道,也抬手轻叩着案面。
“呵……皇上哪会因谁拿捏技艺好,就随意宠幸?那不过是应付容德夫罢了。”文婕妤拿小指勾画着茶盏上的釉彩花饰,侧目斜睨武茗暄,“别不知,还不知?”
武茗暄冷冷地白了文婕妤一眼:“正如所言,皇上晋封叶肃仪是应付容德,那如今,若珍妃真存了那样心思,皇上怕也不好厚此薄彼。”说到此,她也突然想通一事,不由得拧了眉头,“朝中几大武将世家逐渐坐大,皇上不会真想让季家、洛家打对台吧?”
眼角微微一抽,文婕妤垂眸道:“圣心难测,并不知晓这些。”
武茗暄深看文婕妤一眼,见她凝目盯着盏内茶水,并不抬头与自己对视,更加笃定心中猜测,不由得面色凝重起来。若果真如此,她该如何自处?以目前宫中形势来看,她最好的做法便是隔岸观火,不时再撩拨下这火势,让容德和珍妃间这把火烧得更旺。可她虽挂着武茗暄的身份,但毕竟是洛家女儿,洛王府,她的父王,她的家!难道她真的要眼看着洛家与季家斗得两败俱伤?
面对文婕妤,武茗暄也不需要故作姿态来掩饰。心下愁绪难纾,她仰头阖目,深深吸气,直到胸膛涨得生疼,才缓缓吐出。
文婕妤见武茗暄如此,也是一阵摇头唏嘘,轻拍着她的肩,劝道:“世事如何,不是能左右的。那些事情,丢给该操心的去操心,还是好生注意着身边的才是正经啊!”
“本已有打算,可……可如今,竟不知该不该这么做了。”武茗暄睁开双眼,定定地看向文婕妤,“古往今来,多少世家贵胄,有兴荣,就有衰败,都不过眨眼间之事。早清楚,但不能亲手……说,怎么能?”
“此时说这些,未免为时过早。季家、洛家都不是傻的,深居后宫且能想到,他们难道一点都瞧不出?”文婕妤直勾勾地望入武茗暄眼中,忽地扬起一个优雅笑容,捏着她的肩说,“要记住,现是武茗暄!洛家如何,与再不相干。无权过问,也无力过问!”
“……”武茗暄嗫嚅欲言,却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确实,她如今随了武姓,便再不与洛王府相干。何况,就算她想出手,也没有那样的手腕和实力,更不能以往昔情谊去逼迫皇上改变主意!如今,她倒真有些庆幸,庆幸日前认了父王做义父。若真到了洛家衰败那一日,无论如何,她还能从中周旋一二。别的,她已不求,只求能保住父王性命,便已足矣!
“那些个事情,皇上心中自有计较。”文婕妤仔细观察着武茗暄的神色,看她逐渐恢复常态,也着实松了一口气,旋即扯开话题,“倒是那个翠袖,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武茗暄生生哽下一口空气,强迫自己将心底的不安和诸多纷乱思绪压下,淡淡地说:“生死她自己手中。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好是歹,端看她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