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今日怕是吓着她了吧?宁昱晗暗叹一口气,踱步过去,想要把武茗暄抱入怀里,却发现自己刚冰浴过的手很凉,忙又搓手呵气,待手暖和些了,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入怀中,抚着她的鬓发,轻唤:“暄儿,醒醒……暄儿……”
“嗯,皇上……”武茗暄梦呓般低应一声,转瞬却猛然瞪大眼,“皇,皇上!”身子一拧就挣月兑了他的怀抱,在床边跪了下去。请使用访问本站。
“你……”宁昱晗怔怔地看着武茗暄,目中闪过一丝痛色,倾身把她扶起,“我说过,独处时,别当我是皇上。你忘了?”
“妾没忘,只是……”武茗暄月兑口便要说“只是皇上方才实在太吓人”,可心念一转,咬了咬唇,终究低头不语。她仔细窥视了宁昱晗的神色,确实没有察觉出怒气,这才顺从地依偎进他怀里。
“我之前那样,你害怕?”宁昱晗轻拍着武茗暄的背,极尽温柔地问着。
武茗暄不愿违心作答,微微点了点头。
“我不是恼了,也永远不会真恼你,别怕。啊?”宁昱晗柔声哄着武茗暄,双手拥紧她,下颚搁到她的头顶,轻轻蹭着她柔顺的发,“你已小憩了一会儿,此时怕是不困了吧?来,听我讲个故事。”
武茗暄心下疑惑,却不多问,轻声应了个“嗯”。
“你知道,自古天家后宫三千,可有一位皇帝却把宫里三千佳丽当作供他观赏的花草。他,独爱一人。那是一位来自清灵水乡的女子,温婉贤淑,他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也只爱她。短短三年间,这位出身并不显赫的女子从末九品选侍升从六品御姝,又升正四品德媛……最后位及贵妃。”黑暗中,宁昱晗的视线凝注在正前方喜上梅梢屏风的绣面上,目光悠远,似乎那屏风外正在演绎他所讲述的情景。
宁昱晗嗓音略有些低哑,沉稳而平缓地娓娓道来。他说得很慢,时有断续,武茗暄却没敢插话,窝在他怀里,静静地听着。
旁人听得这些或许当是故事,可武茗暄心下却很清楚,宁昱晗所说的都是真实发生在前朝的事情,他口中那位唯一得了帝王的心的水乡女子就是他的生母,也是她的姨母——先皇的静逸贵妃。
其实,对于姨母之事,她心底也有着些许疑惑。先皇驾崩,无论身亡或在世的后宫妃嫔都按各自功过及有无儿女处置。若有子女就晋封“太妃”或“太嫔”寄居别苑;无子女者便分两类,不曾承宠的送往尼姑庵,承宠而无子嗣的便是给先皇殉葬。敬仁皇贵妃武氏因犯大过被太后下旨幽禁于溯殇宫,这一桩虽有违常理,却还是说得过去。但是,姨母是宁昱晗的生母,为何没有追封?当年,武茗暄年幼,但是已经隐隐觉得不妥。只是当她问及父王时,被呵斥了一顿,这才没敢再提。
“他爱那女子,给了她无上的宠爱,给了她无上的富贵,甚至逾越了皇后和另一位皇贵妃的用度。可他却不知道,他这么做,会给她带来怎样的苦难。表面的风光,不是她心中所想、所要。她宁愿嫁于平凡男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不愿整日戴着面具与人虚应,更不愿日夜提防怕人暗害。直到后来,生下儿子,她那低落的情绪才缓和过来。她与世无争,把全副精力都用来教养儿子、陪伴儿子。她以为,儿子是她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牵挂!可是……却不知,她会为这个儿子,丢了性命!”宁昱晗微微扯唇,嘲讽而苦涩地一笑,“不知何时起,皇帝染病,且越来越重。宫中大权由太后掌控,甚至临朝,也是太后垂帘听政!皇帝眼看就要不行了,但却一直不曾立储。太后着急,一番挑选,竟选中她的儿子。为保证权势不旁落,太后决定重新启用五百年前的旧制——‘立子杀母’!”
武茗暄骇然,猛然仰头,瞪大双眼望向宁昱晗,月兑口疾问:“不是失足跌落池塘,溺水而亡么?”
“溺水?呵……呵呵……”宁昱晗眸中涌起嗜血狠色,咬牙冷声道,“这宫里藏污纳垢,肮脏事儿还少吗?什么失足、溺水……还不是太后一句话!”
借着微弱月光,武茗暄细细看过宁昱晗的神色,默然片刻,还是忍不住伸手环住他的腰,身子也更加贴近他,希望能稍加安抚。见宁昱晗久不再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太后绝对想不到,母妃虽与世无争,却不傻,早就担心会有此遭!”宁昱晗恨声道,“那日,太后突然驾临韶阳宫,母妃心知有异,便让我躲入床底,命我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许出去。我亲耳听见太后以我的性命要挟母妃,亲眼看见母妃被三尺白绫绞死,亲眼看见母妃倒地,就倒在我眼前!那样睁大眼看着我,那样满足,那样欣慰……她欣慰啊,总算保住了我的性命!可这……这不是我想要的,不要……”
宁昱晗痛苦地抱紧武茗暄,完全陷入了那段回忆,根本不知自己此时的力道有多大,怀里较弱的她能不能承受。
武茗暄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因身体的疼痛呼叫出声,面上犹自带着能安抚人心的温婉浅笑,低声问:“按理,这样更要追封,为何我却不曾听闻太后有懿旨?就连你登基后,也不下旨追封。如今,宫中更是无人提及,好像前朝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似的。”
宁昱晗彷如大梦初醒般收回目光,静静凝视武茗暄半晌,却没答她的话。
感觉到宁昱晗的力道松缓,身上痛楚减弱,武茗暄暗松一口气。她就知道,他是不会把这些完全告诉她的,这么问无非是想把他拉出那段回忆,不让他继续深陷在过往的痛苦中。
“之前,我那样,一定吓着你了。要不,你也不会让锦禾来问。”宁昱晗松开一手,怜爱地抚过武茗暄的脸颊,“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即便神智不清,我也会记得,不能伤害你!别怕,我希望全天下的人都怕我,却独独不愿你怕。明白吗?”
“嗯。”武茗暄懵懵懂懂的,可还是点了点头。
宁昱晗不知想到什么,耳根处腾起红晕,有些赧然地嚅嚅道:“前几次,你侍寝……咳咳,并非我不知节制,不怜你,只是我不能控制。十三岁那年,父王、母妃驾崩,我带……带怜苏疯玩了一整日,晚膳用过亲自送她回府。我本是想真正放纵一日,自此后便……”
话锋猛然顿住,宁昱晗低头看着武茗暄那双清澈的眸子,心底的话终究没有说出。他怕一旦说出,这倔强的丫头便会记到心里,会把他曾想撇开她这事记一辈子!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当我回宫,才知道有什么等着我。母后……呵,那位看起来对我堪比亲生的母后,她端来一碗汤药,告诉我,说我体内有些虚寒,需要服药。我看都没看那药碗一眼,因为我知道,即便是毒药,我也得乖乖喝下!我当着她的面,一口喝光,她就安心了。拭嘴的时候,我故意吐了些在绢帕上,偷偷让李炳福去找可靠的御医查验。呵……你知道那是什么药吗?那是‘迷情’!”
“‘迷情’?那不是圣祖年间查出的厉害的催情药?这……”武茗暄觉得今夜听闻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太多她从不曾想到,也不敢想的事情,可它们就是真实地发生了,“太后她怎么能……她这么做,又有何用?”
“母后和皇祖母一样,她们都是野心勃勃的女人。可母后却比皇祖母聪明,也更知隐忍。‘迷情’能催情,更有乱人心智的作用。她是想要我做这个皇帝,想让我在她还未筹备完善时,能替她管理好朝政。你没瞧见宫中那么多得她心意的妃嫔?她是想让我不知不觉被她操控,成为她的傀儡!”宁昱晗频频冷笑,“她就像一只毒蜂,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绝不会轻易蜇人!不过,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亲近她,更不会费尽心机挑起她与皇祖母的嫌隙,借她的势力逼得皇祖母放权,得以亲政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今日2章发完,信息量略大,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