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来人,武茗暄垂眸微笑,略显苍白的面容染上妩媚之色,眼眸深处却隐隐带着一股子嘲弄。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来人款款走近,微眯了眼凝视武茗暄,再次说道:“青浅人挺机灵,做事也勤快,本宫往日瞧着便觉喜欢。今儿,姐姐既然带不了那么多婢女,索性把青浅给了本宫,也免得她跟着你受苦啊?”
“婉充媛见过安昭仪。”武茗暄浅浅地笑着,颔首作礼,眼眸从洛菱宛面上转过,瞥一眼同自己一起下礼的青浅,“昭仪说得对,青浅,嫔妾是带不走了。不过,她毕竟是嫔妾从府里带入宫的,愿意去哪宫伺候,还想她自己拿主意。”
洛菱宛笑容亲和,伸手牵起武茗暄,似是寻常姐妹话家常般说道:“怎么,本宫连向姐姐讨个婢女都不成?”
锦禾微微蹙眉,悄然一眼睇向青浅。
青浅收到锦禾的眼色,缓缓起身,直视洛菱宛,道:“安昭仪恕罪,奴婢……”
“婉充媛去舒荫堂怕是带不了青浅,不如暂且把她拨给本宫?”
逸韵轩门口一道清越嗓音传来,打断了青浅的话。
武茗暄闻声轻笑,抬眸只见桑清一手轻覆月复部,一手撑腰,领着香兰、珍菊及四名宫婢徐步行来。
武茗暄撇下洛菱宛,迎上前去,屈膝见礼:“嫔妾婉充媛见过丽妃娘娘,娘娘如意吉祥!”言辞间,“婉充媛”三字咬得稍重。
桑清明白武茗暄是在提醒自己保持疏远,但眼下已是这般光景,她再做不到冷静、淡然。她抢步上前扶起武茗暄,关切地打量两眼,蹙眉道:“你也真是,出了这么大事情,也不叫人来云英殿知会一声!”
念苏瞧得眼前情势,趁人不注意,悄悄轻拽洛菱宛的宫袖。
洛菱宛哽下心头不快,施施然作礼:“嫔妾安昭仪见过丽妃娘娘。”
“本宫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安昭仪啊!”桑清满目笑意,将洛菱宛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覆在月复上的手缓缓地移动着,“还真是不巧,本宫身边就缺个体贴伺候的。本宫已禀明皇上,皇上说,若是婉充媛不用,那就把青浅拨到云英殿使唤。”
“丽妃娘娘皇嗣在身,自然得多些人好生伺候。”洛菱宛柔柔一笑,仰头看向桑清,“嫔妾小小一个昭仪,怎敢与丽妃娘娘争人?”
桑清扯了扯唇角,笑容刚展,马上又敛去,毫不客气地道:“知道就好!”竟松开武茗暄,伸手去扶洛菱宛,“安昭仪,花无百日红,本宫劝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怎么延续花期上好。别整日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洛菱宛咬唇,憋出一个僵硬笑容,道:“谢丽妃娘娘教诲!”扫眼往含笑看来的武茗暄一瞄,“嫔妾宫里还有事情,就不打搅丽妃娘娘与充媛姐姐说话了,先行告退。”话说完,转身便走。
看洛菱宛一行出了逸韵轩的门,武茗暄才紧张地拉过桑清的手,低声道:“你怎么还敢去扶她,万一……”
“哼,她刚起势,难不成还敢动我?”桑清哼笑,拍着武茗暄的手道,“少替我操心,你说说,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一言难尽!”武茗暄涩然笑道,话音落下,敛起情绪,“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只是,你果真禀了皇上,要青浅过去云英殿伺候?”
“难不成你以为我是糊弄她的?”桑清失笑,眼眸扫过一旁的青浅,“皇上平日对你如何,我瞧得真切,断不信你会就此一蹶不振了!青浅跟着我,比发去尚宫局好。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等你回来,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青浅!”
武茗暄感激地捏了捏桑清的手,召青浅近前吩咐。
青浅看武茗暄主意已定,也不多说,跪在她跟前,利落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到桑清身旁站好。
“暄儿,虽说同在行宫,可舒荫堂距这边已远,我不便常去看你。你若有什么,记得差人来告诉我,缺个什么,也尽管来说。”桑清低声说道,杏眼泛红,隐隐闪了水光,“我等你,等你回来!”
武茗暄心中五味杂陈,不敢与桑清说实话,又不愿虚应她,便只轻轻应了一个“嗯。”
青浅跟着桑清去了,武茗暄便将宫中之人召集起来。毕竟主仆一场,无论如何,这些人伺候她都算得尽心尽责,如今要走了,还得给些赏赐。她让锦禾取了一袋银子分发给宫人们。
孙奉喜犹自候在一旁,既不催促也不帮忙,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赏赐发完,武茗暄留了锦禾在身边伺候,让宫婢筱芙、素莹随行,便问内监们,哪些愿意去舒荫堂的。
内监们都低下头,不肯吱声。顺子、诚子对看一眼,跪了下来,自请随行。
武茗暄让锦禾与这四人同去收拾细软,招呼沈木云、陈禄到跟前说话。
“陈禄,你言行谨慎,办事也妥帖,离了我,自有更好的去处。”武茗暄把一个银袋塞到陈禄手中,“去吧,跟孙公公回内侍府去,往后如何,看你自己了。”
陈禄接过袋子,再三谢过,却不离开,只躬身退到一旁候着。
武茗暄又招手唤沈木云近前,也给了一袋赏,道:“木云姑姑,叫你失望了。临到别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些你拿着,往后或许用得上。”
“奴婢谢过婉充媛。”沈木云接过银袋,抽开系带,扒拉下,见里边并非银子,一应均是首饰等物,不禁心下一惊。她睁大眼望向武茗暄,武茗暄却只回她一个淡笑,挥手让她离去。
沈木云愣在原地,咬唇想了想,砰然跪地,道:“婉充媛,奴婢愿意随您去舒荫堂!”
“没必要。”武茗暄心里高兴,嘴上却断然拒绝,近前将沈木云扶起,“姑姑在宫中人缘好,想必不用我来操心你的去处。你去哪里,不比跟着我好?去吧……”轻轻推攘两下,让她去了孙奉喜跟前。
此时,陈禄踱到武茗暄身旁,躬身道:“婉充媛,奴才知道,若说要跟着您去舒荫堂,您怕是不会允。不过,奴才在此先明个心迹,您什么时候需要奴才了,不管奴才在何处,一定回您身边伺候!”
“你这份情,我心领了!”武茗暄欣慰点头,却不多言,只挥手,“届时再说吧。”
陈禄担忧地看武茗暄一眼,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还是去了孙奉喜身边。
孙奉喜点了点人,近前对武茗暄作礼,道了句珍重,留下两名内监引武茗暄等人去舒荫堂,便领着众人离去。
锦禾等人也已收拾妥当,禀了武茗暄,跟着孙奉喜留下的内监,出了逸韵轩,转去舒荫堂。
舒荫堂位于嘉宁行宫临近西宫门东侧一角的芙秋塘上,原名柔雅居,乃是圣祖年间一位宠妃养病之所,后便荒废。先帝行至此处,见院内多植芭蕉,忆及“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1之说,一时兴起,将其改名为舒荫堂。两进小院,三面水绕,仅一条架于水上的曲折回廊可通涵烟湖方向。从舒荫堂坐步辇也得行半个时辰,才能到武茗暄原先居住的逸韵轩。
锦禾扶着武茗暄将舒荫堂内外打量了个遍,对此处环境甚为不满。
“婉充媛,您瞧这儿……”锦禾手指一处,蹙眉道,“回头,奴婢去趟内侍府,让孙公公派人来修葺下?”
“算了。”武茗暄浅笑摇头,“我是来思过的,何必折腾?”
锦禾撇撇嘴,月兑口便道:“思过也得住着舒坦才行啊,又不是冷宫!”话音落下,方觉不妥,忙要跪下请罪。
武茗暄拽住锦禾,没让她矮□去,嗔笑道:“又没外人,闹这些作什么?”
锦禾恹恹起身,对武茗暄随遇而安的心态很是着急。她在宫中多年,很清楚“闭门思过”代表什么。但皇上对婉充媛的情,她也清楚,虽然这番安排已下,可她总不信婉充媛会就此败落。但如今,搬来这舒荫堂,想见皇上一面都难,如果婉充媛自个儿不上心,那很可能一生都难出这三面水绕之地!
一名太监、一名宫女姗姗入院,远远地对武茗暄屈膝欠身,道:“舒荫堂掌事宫女琉粟(管事太监张谦)见过婉充媛。”
武茗暄回头瞥了一眼,随口道:“起吧。”再不看他们,信步在院中闲逛,欣赏四处景致。
琉粟、张谦对视一眼,就要退下。
锦禾一瞧,气笑了,指着两人道:“主子来了许久,你们这时候才来相迎?来了也不说奉茶伺候!”
张谦干笑两声,把头一低,没接话。
琉粟掀眼往武茗暄身上一瞄,见她没往这边瞧,当即下颚一扬,闷闷地哼笑两声,道:“姑娘这话说得可奇了!琉粟也是刚接到内侍府调令,慌慌忙忙就从尚宫局赶来了。姑娘若觉得我来晚了,大可寻内侍府安置调度的人说去,没的在此拿捏我!”
锦禾身份不如琉粟,是不敢真与她吵起来,但心中一口气实在难咽,眼一瞪,便要呛回去。
武茗暄斜斜一眼扫过,制止了锦禾,踱着步子过来,淡淡一眼将这二人打量了,和颜悦色地招手,道:“琉粟是吧?这舒荫堂内可有其他妃嫔,我是否要先去拜见主位?”
琉粟模不透武茗暄脾气,一时不敢放肆,低眉顺眼道:“回婉充媛话,舒荫堂久无人居,并无主位。”
“这么说来,本宫便是舒荫堂唯一的主子?今日的怠慢,本宫念你们是初犯,就不作罚了。往后各司其职,若再躲懒……本宫也不说什么,你们自去内侍府孙公公处领罚便是!”武茗暄冷眼扫过垂首静立一旁的张谦,又回看琉粟,眼神渐显凌厉,三两句说完,面色又缓和下来,轻轻地笑了一声,“你们不熟悉本宫喜恶,不知如何伺候,往后,有什么不知道的,便多问问锦禾吧。”
张谦率先跪下,诺诺称是。琉粟抬眼对上武茗暄的神色,也施施然跪了下去,口中道:“奴婢知道了。”
“本宫身边不用那么多人伺候,有锦禾便是。平日里,若本宫没唤,你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武茗暄吩咐一句,举目四看一番,又道,“本宫虽是来此思过,但一应用度,内侍府也不敢少了。这舒荫堂既是久无人居,怕有些物件得添置。你们去瞧瞧,若有什么,拟个单子来,本宫看过再说。”
张谦、琉粟应了,又征询两句,躬身退下。
今年,夏来得早,去得却晚。时值九月,暑热之气都还未完全消散。因秋狩之期是十月初,正值秋老虎期间。皇上便下旨,待秋狩之后,秋老虎过去,再起驾回京。
九月多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芙秋塘的芙蕖叶已渐渐颓败,一池枯叶迎着细雨,沙沙作响。
舒荫堂靠西墙而建的半山亭内,武茗暄侧身歪靠在雕花栏杆上,手里一叶芭蕉,悠悠地拨弄着塘中池水。
转角处,一袭浅蓝裙裾显露,锦禾不顾裙裾已湿,快步奔来,在武茗暄身旁忿然坐下。
武茗暄微微侧目,笑问:“怎么,琉粟又给你气受了?”
“不是她!”锦禾扬了扬手中银袋,一脸怒色,“奴婢适才去内侍府,被那帮奴才晾了许久,结果却是按充媛品阶给的月银!您被贬是初三的事儿,怎么着这月也该按妃位给啊。一帮没眼的混账东西!瞧我改日遇到孙公公,给不给好好说说。”
作者有话要说:摔!停电一天,好苦逼。幸不辱命,总算这章出来了!快表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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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出自刘宋卞敬宗《甘蕉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