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烛火大多已经熄灭,只剩一盏夜灯留来照明。
大妃身着寝衣,刚要入榻歇息,忽闻几声急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当下脸色一黯,冷声道:“这是谁啊?这般没规矩……夙儿?”
见是自己的儿子,大妃的脸色适时好转。
公子夙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向大妃身前走来,还未到她跟前,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妃惊诧道:“怎么了这是?快起来!”
“儿臣有话要对母妃讲!”公子夙敛着眸子,淡淡望着膝下的地砖,沉声回道。
“有什么话站起来说。”说着,上前两步便要将他扶起,然而,却被他轻巧的避了过去。
大妃微微蹙眉,收回手臂,倒也未曾勉强,只是静静的俯视着面前的爱子,想来是这小子又惹什么祸了,“那好,母妃听着呢,你说吧!”
公子夙咽了咽唾液,继续垂着眼帘,“儿臣……栢桦是儿臣杀的!”
这一句好似一道闷雷平地炸起,将殿内的静好顷刻搅的烟消云散,却也正好传入了刚刚踏进殿内的哥舒无鸾耳中,霎时,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只得靠向殿柱稳住身体。
大妃好似未会意过来他的话,有些懵懂的问道:“你说什么?”可在眨眼之间,她的面色已经风云变色,铁青着矜贵如蔷薇的脸颊,凝声慢道:“再说一遍!”
公子夙猛地抬起那张俊美的小脸,脸色沉郁,却是不卑不亢的回道:“栢桦是儿臣所杀!”
“你?是你!”大妃惊得连连后退,指着他额头的玉指不可遏制的抖起。
“没错!”
大妃惨白着脸颊,琥珀的眸子接触到不远处的哥舒无鸾,自哀长叹,苍凉出声,“鸾儿啊鸾儿,你快来听听,这便是本宫生养的好儿子,你当真是好本事!”
哥舒无鸾挪着艰难的脚步,一点一点向公子夙身边走来,慢慢跪在他身侧。
灯火黯淡,望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觉他敛了敛长长的眼睫,那眼底的情绪顷刻遮在了阴影里。
大妃冷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为什么杀他,你不是很喜欢他的吗?”
“因为他做了儿臣不喜欢,儿臣讨厌的事!”他不甘示弱的咬牙吼道,眸子里酝酿的恨意令人惊心动魄。
这一句听在哥舒无鸾耳中不亚于暗雷骤响,望着他悄然投来了恋恋眸光,心口猛地一拧,沉痛蔓延四肢百骸!
她猜得没错,到底还是因为她!
大妃兀自颤抖,脸色已经不能拿惨白来形容了,“你……你倒是敢做敢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在害你的鸾姐姐引祸上身?”
公子夙惊着心的嚷道:“不!我没有要害鸾姐姐,我保护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她?”
他真的没有想那么多,他只知道那天听见栢桦说不娶到鸾姐姐不罢休,他便慌了心神,怒火和恨意仿佛野兽一般啃咬着他的心,他决不能容忍任何人抢走他的鸾姐姐……
事发后,他才慢慢冷静下来,他太小不太理解大人们的心思,可他清楚他已经让鸾姐姐背上了嫌疑,他本想当晚便坦白的,可是他怕,他怕鸾姐姐惊惧他的行为,而疏远他,所以,那晚他什么也没说!
再后来,父君规定了破案期限,他才顿觉事态严重,这便打算在规定结案的最后一日,亲口向父君承认此事,因为他想在这短短几日内好好陪陪鸾姐姐,毕竟杀人不是一般小祸,就算父君、母妃在宠爱他也不能置国法不顾,哪怕判他杀头或流放,有了这几日短暂的美好,也够他回味一生的了!
却没想到鸾姐姐这么快就发现了此事的真相!所以他不能在隐瞒下去了。
他偏执又不失执着的语气,令哥舒无鸾感觉心口顷刻被一大片暖意紧紧包围,然而,仅在瞬间便被她刻意摒出心门!
夙儿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只要她存在一日,那么他便会再次步入泥潭,直至深受其害,她是深知他何等倔强的!
“娘娘切莫在怪责殿下了,鸾儿会将栢桦的案子承担下来!”她敛眸轻道。
她的心甘情愿却引来了两道极力反对的声音,但听公子夙和大妃同时出声。
“不!”
“不行,这事是他惹下的,就理应由他担!作为我哥舒晟的儿子,突厥贵族的后裔,就应该拿出该有的男子汉气概!”
哥舒无鸾当下惊了,“娘娘……”
却不想,大妃挥袖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来人,将二殿下暂且关入侧殿,严加看守!”
这一声冷喝,宫人手脚倒是麻利,扶起跪在地间的公子夙,这便退了出去。
哥舒无鸾望着频频回首的夙儿,和他唇角的那抹安慰一笑,心口仿佛猫爪一般难受。
“娘娘,殿下还是个孩子,他不能也不可以承担这一切……”她还在犹不死心的劝说。
大妃面色稍缓,恢复了些许红润,却是疲惫的摆手道:“你也退下吧,本宫要……冷静冷静!”
昨晚,落了一夜的雨,哥舒无鸾便淋了一夜的雨,她浑浑噩噩的游荡,没有头绪的踌躇,直至天色微晓,她才抬着麻木的双腿走回了自己的寝殿。
甫入殿门,绯色一瘸一拐的迎了上来,一把扶住了她虚弱颤抖的身体,望着她狼狈潮湿的全身,惊道:“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绯色本就有伤在身,力气欠乏,根本扶不稳她频频下沉的身子,这便由着她慢慢滑坐向了殿门槛。
哥舒无鸾动了动干裂的唇瓣,扯着嘶哑干涸的嗓子,有气无力的低声道:“绯色,我好累,能不能借我肩膀靠一下?”
绯色的心口徒然一紧,连连点头,抚着她湿哒哒的青丝,揽向了自己肩头。
这样憔悴的大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无疑也是令她心痛的!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一向刚强的大人变成了这副模样,但她也不敢问,只得默默在心头给以安抚。
哥舒无鸾靠在这温热的肩膀,挤压在心口的寒意一点一点被驱离,不由得感到全身正在被暖意包围,那感觉令她为之放松安适,渐渐的她开始觉得头疼欲裂,眼皮沉重,没过多久,便陷入了无尽的昏沉当中。
女子炽烈的气息频频呼出,扑向绯色的脖颈,她心下一窒,忙伸手贴向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能灼伤她的手背,她心中大惊,顾不得身上撕裂般疼痛的伤口,惊慌挣扎起身,将女子从门槛上扶起,一步一蹉的搀向了内寝。
哥舒无鸾脑中昏昏沉沉,意识飘忽,不清楚自己此刻正发着高烧,只是任由着绯色费力的拖着她走,偶尔眯着沉沉的眼皮,将迷蒙的视线落在绯色的脸上,隐隐望见她专注的神情中布满了心痛,最后,她抗不过脑内的沉重再次陷入昏迷!
绯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哥舒无鸾扶上了床榻,慌着手将她身上潮湿的衣衫一一褪下,而后取来干爽的寝衣为她换上。
就在为她翻身的一刹,她背上那狰狞凹凸的疤痕顷刻浮现在眼帘,看的绯色惊心动魄,手脚更加颤抖,颤着手轻轻抚触她背上的疤痕,心痛又加深了几分!
不知大人以前都受过什么样的罪?
绯色不清楚大人身上为何会有这些伤疤,但她现在终于明白了大人为何不让她侍浴了!刚强如她,又怎会让别人见到她酸涩堪怜的过去?
最后,绯色强稳心神,抖着手为女子系好衣带,便悄然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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