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气甚佳,碧空浮云,暖暖的日光照在人的身上霎是舒宜,四周吹来的微风仿佛母亲的手温柔的抚模着孩童的脸颊。
昨夜,哥舒无鸾的内伤再次发作,整整调息了大半宿,直至很晚才睡下,一觉醒来,已经是天色大亮。
简单的梳洗一番,用过早饭后,刚好宫里的御医院有人向她来传话,说是周御医,也就是之前替她银针刺穴的那名年长面生的御医,验出了银针发紫是为何因。
哥舒无鸾收到传话后,匆匆遣退了药童,之后凝神静思着药童带来的口信。
那阵香气本是无毒的。
不过,此香雾提取于摄魂海棠的花汁、花粉,气味极浓,常人闻过后便会头脑眩晕怠滞,却是唯一能控制攒心虫的引子。
而那攒心虫乃是一种蛊虫,本产于西域,且极难育成,是那一带巫师的至爱法宝。
这毒虫虽叫攒心虫却是以人的脑髓为食,吞人大脑神经,这虫子在人的脑内寄养到一定程度便会让人彻底丧失意识变成行尸。
此虫雌雄一对,原为一体,就连感应也是合一的。
将二虫拆开来,雌的附在人的内,令人变成行尸,若没有摄魂海棠香雾的控制,行尸是无法如此灵便自如的行动的。
雄虫控在施虫人的手中,嗅以袭击目标的气味,继而精准确认目标,攻击人于无形。
周御医还交代,若要制服行尸,必须攻击其首,才能彻底将其铲除。
如此说来,那铁犁的体内是被人施了虫蛊了。
这让哥舒无鸾猛然忆起一件细节,那就是,铁犁被毒蜘蛛咬后毒发过快的原因:他是在被毒蛛咬之前便已被人种上了蛊虫,两毒相碰,令其猝死。
原来有人早有了预谋,欲利用铁犁来铲除她!
可她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谁竟如此大费周章,煞费苦心的利用施虫控尸来对付她?又为什么会选择铁犁来施蛊?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突然想通了,那便是,昨晚燕七杀说的‘时机未到’的含义。♀
每每行尸来犯,那阵勾魂海棠香雾都会适时飘来,也便是说控尸的人就躲在不远的暗地,悄悄散着香雾,静静的窥视着行尸的行动。
擒贼先擒王,若不及时抓住那个控尸的人,行尸可造出一个就可造出两个,甚至更多,将来就算杀死百个行尸也是枉费力气。
原来,燕七杀已将整件事都了解个透彻了,为什么他会早她一步清楚的知道这些事情?
还有……那昨晚她连伤他两次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临近午时,哥舒无鸾迈出了寝房,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将脑内的乏累慢慢祛除。
刚走到院内,只闻不远处一排厢房中的一间房门被人大力拉开,随后‘哐当’一声巨响,门扉紧紧撞阖在一起。
一道粉女敕的娇柔身影急匆匆的奔下了青阶,向院内跑来,接触到哥舒无鸾的身影,女子怒冲冲的奔上前来。
哥舒无鸾意外的望着眼前渐行渐近的女子,刚要问安,“公……”
待望及她脸上的泪痕点点,心头的诧异讶然将余下的话生生堵了回去。
缪烟公主停步于她的对面,哭的犹如核桃般的水眸恨恨望着她的脸颊,眸中的敌意愈演愈烈,最后化为绵绵的霜雪,夹着利刃一齐向她戳来,“我讨厌你。不,我恨死你了!你记住,你偷了本属于我的东西,你永远都欠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就是因为她,七杀才会渐渐疏远她,而今日她本满心欢喜的偷溜出宫来看望他,却没想到他会冷漠的对她说出,‘微臣与公主身份悬殊,为了公主的清誉着想,此后还是不要见面的为好。’
他对她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冷淡过,从来没有!
她也接受不了!
七杀只能是她的!是她的……
缪烟公主的话含着刻骨的恨,戳心戳肺,致使她的人影消失了许久,哥舒无鸾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她攒眉回首,望着消失于院落侧门的身影一瞬,而后,敛眸,迈开步子,向着缪烟公主走出的那间厢房而去。
房内,男人正负手站在椿木桌旁低眸望着白瓷花盆中的幽兰出神。
‘哐当’一声,房门再次发出一声巨响,他微微侧首,只见哥舒无鸾面色冷郁的跨入了门内。
甫入房内的哥舒无鸾只觉满室都飘着清雅的兰花香气,吸入肺里极是舒宜。
这是她第一次进燕七杀的房间,没想到室内竟是简素的如此清汤挂面。
只见内室任何装饰都没有,一张床榻摆在斜对面的青墙前,素色的铺盖工整的铺在床面上,一架衣柜并立于床侧,既放衣物,又当屏风。
床偏侧,靠窗摆着一套简单朴实的桌椅,除此外便再也没有其他摆设了。
不过,桌上倒是放了一盆兰花,将整个房间的乏味驱走了几许。
她没有心思关注他的房间如何乏味如何简素,几步上前,迎头质问道:“你到底对缪烟公主做了什么?”
燕七杀静睨了女子一瞬,收回视线,淡淡出声,“没什么。”
“没什么,她会哭着跑出去?”没什么,她会说她偷了属于她的东西。
身为女儿家的哥舒无鸾,直觉的感到公主定是对她和燕七杀之间起了什么误会,并且这些误会是源于燕七杀对公主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只是不知他是故意让公主敌视她,还是别的……
后面的想法猛然冒出,即刻被她羞恼的摒除出脑外。
哥舒无鸾你真是该死,竟联想到燕七杀喜欢上了你,继而拒绝了公主的垂青。
该死,该死啊!
“你也会关心别人吗?”男人挑眉望着她兀自恼怒的面色,好笑的反问道。
哥舒无鸾撩开眼际,猛然发现他冰眸中戏谑的色彩,顿觉愤慨,“我怎么不会关心人,人心都是肉长的。”
燕七杀颔首而笑,竟跑了话题抱怨起来,“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可昨夜却有人故意伤人两次,我身上这些伤口到现在还在痛,也不知道我这胸口会不会溃烂成疾,这条胳膊会不会废了!”
他说的煞有其事,若不明状况的人看来,他眉宇间皱起的弧度还真是让人忧心的很。
可哥舒无鸾知道他在装假,在故意错开话题,扫了一眼他挨了一掌的胸口和受过鞭伤的手臂,索性随了他的心意,不在追问,“那是你活该!”
这话说的着实心虚,致使她撂下话急匆匆的转身便走。
徒留背后的男人神色无奈的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午后,哥舒无鸾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东西给他送来。
来到燕七杀门前,再次进行了一番深长的犹豫,最后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这便攒起了秀拳向门扉叩去。
可意想不到的是,她的秀拳刚叩向门边,房门却被人适时拉开了,‘咚咚咚’,这三下好巧不巧的便敲在了燕七杀的胸口上。
男人的痛呼了一声,有种痛并快乐的错觉在悄悄蔓延,“哦呃……怎么?嫌昨晚打的不过瘾,到现在还想着跑来出气。”
他魅人的嗓音于哥舒无鸾头顶传来,邪气的语气竟令她脸颊微愠,像是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般。
她怒瞪了燕七杀一眼,恶狠狠道:“拿去。”
男人诧异的望着她塞向他掌中的两个小巧瓷瓶,问道:“这什么?”
哥舒无鸾好容易收复了脸上的温度,语气生硬道:“金疮药。白瓶内服,蓝瓶外敷。小心用,别搞混了,免得到时内外俱烂!”
她故意将后面的话讲的很恶毒,意图分散男人的注意,掩饰她的不自然。
可她不知道,她的伎俩在月复黑男的眼中不过区区儿戏。
她这是在关心他,她还是关心他的,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子。
燕七杀将唇边的笑意悄悄隐藏,貌似满怀质疑的问道:“这个……能管用吗?”
此刻,哥舒无鸾是气愤的,接下来的话更加恶毒,“怎么不管用!这是本官手下一名女宫侍托人从老家带来给乌鸦治疗溃疾的良药。据说她老家的猪烂了皮,伤了腿就是用这个涂好的,你说管不管用?看你将伤说的那么严重,总不能真的让你残废了吧!到底也不是什么多么珍稀的伤药,你就……用吧。”
解释了一大堆,故意将话讲的恶毒到底,然而,话到最后,那种心虚感就连瞎子都能察觉的到。
燕七杀妖孽般的俊颜摆的极是正色,语气意味深长道:“哦。看来卑职还是托了那只猪的福,用上了这么疗效显著的伤药!”
一听这话哥舒无鸾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炫目的颜色令人目不暇接。
这两瓶药可是他国上贡的极品!
她只有在伤的极重时才舍得用那么一点点,现在好了,辱人被辱!
哥舒无鸾你下次讲话可不可以走走脑子,你干嘛和他讲那么多?
她暗骂一声,去死吧你!随后故作高傲的扬了扬头,冷漠道:“你废话可真多,看来伤的还是不重。反正给你了,你爱用不用。”
声落,拂袖扬长而去。燕七杀好笑的月兑着手中的药瓶,随手将瓷瓶翻了个个,瓶底两枚小小的秀美篆字顷刻浮现眼底一一贡品!自语道:”你这个女人到底要硬到什么时候呢?"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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