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陛下是不能容忍裴安暗自扶持他的细作生下的孩子荣登大宝的!
哎!其实那些事已经深埋多年了,今日被她提起,再一次揭开了她心头的那一道旧伤……
还记得,那时她才入宫不久,而当时的玉夫人已因诞下了长王子和长公主而备受荣宠多年,晋位大妃指日可待。
彼时,她也曾与其它姬妾们一样,甚为羡慕她深受陛下的恩宠!
可是,没过多久,她便察觉到了瑾睿对自己越来越亲近,而对玉夫人却是渐渐的疏远了起来,直至彻底冷落,弃之敝履。
当时,她只叹花无百日红,君恩薄如纸,虽是有些暗自悲凉,却还是不可自拔的陷入了他那淬满剧毒的温柔里,心里只念着,他宠谁都行,只要他心里装着她,她便感到满足了。
然而,她生来心思玲珑,逐渐便发觉了内宫与前朝之间衔系着一些纠葛,还有瑾睿对她的宠爱越深重越让她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是以,便派了身边的暗卫去彻查。
与此同时,周常侍刚好暗自来投靠她,也便是从她的口中,让她了解到,原来,瑾睿早已忌惮大司寇裴安多年,一早便生出了铲除之心,只是因朝堂上的大部分权柄都握着他的手中,这才迟迟没有动作。
后来,她的暗卫又查到,那名玉夫人则是裴安早年间暗自安插入宫的细作,私底下为他办事,为他传递御前的消息!
时隔多年后瑾睿才发现自己的身边竟隐藏着这样的一个细作,且送到了他的枕边,当然恼怒至极,不能相容,可是,他又不想打草惊蛇,令裴安发觉他已查获了这名细作而戒备起来,刚好那时正逢她入宫,瑾睿这才对玉夫人逐渐的冷落了下来,悄然给外人的眼前设了一道有了新宠忘了旧爱的障眼法,但私底下其实是对玉夫人起了杀心!
其后,果不出她所料,内宫传出了玉夫人与御前带刀侍卫私通之事,实则是瑾睿刻意安排的一出栽赃的戏码,无非是想将玉夫人除去!可在外人看来,却是她在阴谋夺宠!
再后来,瑾睿假意为此事震怒不已,将那名带刀侍卫满门抄斩,而玉夫人则被他暗下赐了自尽,恰好给人以一副为情所困,畏罪自杀的假象!
杀人灭口,铲除异己,做的当真是绝啊!
就因为,他怕谋划的这些机密之事泄露出去,他便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可那名侍卫的家眷妻女又是何其无辜?
他又可曾念过玉夫人为他诞下子嗣,而放过她一条生路?!
在这场充满阴谋的杀伐里,瑾睿完全将自己置身在外,丝毫嫌疑不沾身,心思深沉似海!
而她却做了替罪羊,为他暗暗承受了殷朗多年的恨;被他巧然利用,引走了裴安的针对目光,一直代他挡着锋芒至今……
他自诩将她暗自利用于掌中,却不想,早已被她悄悄窥觉,那时,她被伤的体无完肤,一颗心支离破碎!
可是,她明知如此,却还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只因为她的爱已经给了出去,那便是覆水难收……
这声厉喝令地间的周常侍猛的打了个激灵,脸色惨白如纸,一时瑟瑟的住了嘴,良久,悄然瞄了一眼高位上的女子,但见她神情恍惚一片,抿了抿干涩的唇,低声凄然道:“只要是和裴家有牵扯的人,无论是谁,陛下一概都不会轻易放过的,何况,烟儿是嫁入他家做妇,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陛下……”
哥舒晟倏然回过了神,盯着下面絮叨不停的周常侍,冷冷打断道:“那你要怎么样?这件事已经无法转圜了,而本宫该说的也都说给你听了,你若油盐不进,执意这样执拗下去,那么本宫以后再也不会管你的事情了!”
若不是看在当年她一心投靠她,帮衬过她的份上,她才不会这样一再的放任她在这里哭闹不休!
周常侍霎时大惊失色,慌声道:“娘娘息怒,臣妾、臣妾该死……”说着,连连叩首赔罪。
见此,哥舒晟最终脸色缓了缓,声音放柔,“行了,你先起来吧。跪了这么半天,你不累,本宫看着都累了。”
周常侍忙停止了动作,怯眼望着高高在上的她,抖着声音诺诺问道:“娘娘不会、真的不管臣妾了吧?!”
她自知她被自己刚刚的话惊得心有余悸,是以安抚道:“你是本宫的姐妹,这么多年来一直暗下帮着本宫,本宫又怎会不管你?!”
听完这番话周常侍终于安下了心神,这便慢慢的站起了身,因跪了多时,双腿有些发麻,致使起身的动作有些踉跄狼狈。
刚刚站定,便听她再道:“不过,你给我听好了,不要在做出像以前那样的糊涂事,也不要让本宫对你彻底的寒心!”
之前她眼中闪过的那抹刻骨的恨意,她是尽收眼底的,她清楚,她的那些恨因何而起,也晓得她为了解恨曾经都做过些什么,可是,她恨的人早已作古,不该将那些恨报复在他人的身上,她不能眼看着她放不下那些纠葛,继续错下去!
闻言,周常侍脸色煞白,身心猛地一震,接着,声音异常激动,隐含着深痛,“可是,臣妾心里苦啊……”
换来了她的厉声打断,“苦也给我忍着!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随即,抬了抬手,缓和语气道:“明日是中秋节,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本宫累了。”
耳闻这道逐客令,周常侍面色僵了僵,暗自压下心底的那股泛滥的恨意,抬眸,见她疲累的闭上了眸子,动了动颤抖的嘴角,欠身道:“臣妾告退。”
一串轻慢的脚步声过后,殿门开了又阖,最后,整个殿内沦落一片静谧。
良久,哥舒晟慢慢的睁开的双眼,眼神却投向了不知名的某处角落,思绪翻飞飘远。
一张枯槁的高贵面容逐渐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那是那个高贵的女人临死前的夜晚,她悄然来到了监禁她的那间寝殿,她问,“为何对我手下留情?为什么没有加害我月复中的……”
没等她问完,女人凄然的笑了,口吻里没有妒恨,只有羡慕,“因为,我知道他爱你,在意你……我不忍让他伤心!”
那声音是苍凉无力的,却也带着刻骨的爱慕,那一刻她才知,眼前的这个女人已是爱他爱到了骨子里啊!
也敢笃定,她虽身为细作,但除了那件事,她是根本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来的!
殊不知,他又哪里是爱着她呢?!他是凉薄的,无情的,他从未爱过任何一个女子,他的心里装的只有他的天下,江山为重!
她不禁悲凉的问道:“他这样对你,你难道一点也不恨他吗?”
那双已略带浑浊的眼眸,浮现了一抹精明之色,无悲无喜的迎向她的眼睛,“你不也是和我一样么?情愿为他挡煞而无怨无悔!”
她霎时被她反问住了。的确,爱之一字,锁心,无解!
沉吟一刹,只听女人低低的说道:“我只恨我自己身不由己……其实,身为一个精心培养的细作,是不可以有感情的,一旦动了情,那么,下场便可想而知!”
她一时无语悲凉,这时,女人激动的抓住了她的衣袖,揪的死紧,眸中闪着祈求的清泪,“我死不足惜,可我的一双孩儿,我的两个宝贝他们是无辜的,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所以请求你帮我保住他们,将他们视为己出,若有来生,我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你的大恩大德……”
说着,跪在地间,向她深深的磕了一个头。
她一把将她扶起,声音有些酸涩,“我必,倾力而为!”
女人感激一笑,泪挂香腮,慢慢越过她的身畔,一步一跄的走向了那条高悬在殿梁上的白绫,声音在身后飘渺又悠远,“情难舍,人难留,今朝一去,前尘往事皆幻灭!呵,自此再不必为情所苦,为情所困……替我好好的……爱他。”
三尺白绫轻荡,结束了女人一生的眷念……
&
星空,圆月,幽清月华倾洒四下。
花间树下,一道高挑的身影正手持着一截细长的枯枝,专注而武,落花自树间纷落,洋洒向他的周身,宛若飞雪盈盈,此景被月影一照,甚为凄美。
他的身子本柔韧,是以动作尽显轻灵,然而,那根枯枝武在他的掌中却是一些空招,所以,看上去光有美感,而气势皆无。
突然,男人的长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间,紧接着,一口腥红自他口中喷出,霎时染红了地面。
一直立于暗处,静静对他观望的哥舒无鸾见状,疾步奔了过去,衣袂盈风,一把扶住了他微微发抖的手臂,睨着他血色尽失俊脸,惊道:“身体还没调养好,做什么这样为难自己?!”
刚刚他定是运动了残败的真气,这才导致气血上涌的,她知道他在急于练武,急于修复功力,可这样做,轻则会伤及经脉脏腑,重则……她不敢再深想下去,心里只余一阵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