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杀回眸,迎向她那道只差没有向他喷发出火来的猎猎眼神,歪首一笑,“大人不请卑职进去坐坐吗?”
言罢,刻意扫了一下她身后的寝殿,眸光似带着神往,也隐隐夹着一些让人难以察觉的忧伤。
只是哥舒无鸾完全没有察觉到罢了,唇已抿成了冷冷一线,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竟是随手狠狠的摔上了殿门,将某人拒之了门外。
殿门紧闭的一刹,荡过来一股暖风,银丝一瞬轻扬,男人灰溜溜的模了模俊挺的鼻尖,敛下纤长的眼睫,似在刻意遮盖住眼底的情绪,忽而,牵着嘴角凉凉自语道:“不欢迎就不欢迎嘛,做什么使这么大的力气呢,门会坏掉的!”
说完,斜扫了一眼石化在一旁的唐喜,眯着蓝眸低低问道:“您说是不是啊,公公?”
这句隐晦且带着莫名冷意的话,使唐喜激灵一下醒过了神,面上的表情已不能拿难看来形容了,灰败中透着莫大的惶恐,一时找不到话题答复,只能僵僵目送着他的身影迈下了台阶。
望着男人那头雪华般的如瀑银发,妖娆中冷芒乍现,刺的他的双目不敢逼视,原地怔忪须臾,随即赶忙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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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手天,覆手地。翻覆之间,旋转天地。有意无意的天意,谁和谁的局,谁又是谁的棋?……
——人家是妖孽七愤怒的分割线——
冷风阵阵的宫街上,两道身影在一前一后的急行着。
唐喜一路小跑最终追上了男人的脚步,见他直直的向御书房的方向行去,暗暗打了个冷战,上气不接下气的惊道:“燕大人,您还是先去一趟御药殿吧!”
若让陛下知道是燕大人用了那羹,以陛下对燕大人的赏识与器重,那后果……
他已不敢深想下去,一面心里万分清楚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只有硬着头皮去回禀,另一面只能暗暗祈祷燕大人无事!
跟在陛边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将事情办砸到如此的地步,想到此,便觉无尽的挫败与惶然无措。
男人脚步未停,背着身阴沉反问,“为何?”
“这……”唐喜慌忙垂下了眼皮,一下吞吐了。
不过,从他之前的那句试探听来,显然他一早便是清楚了原因的,也不知,这燕大人何以如此的维护锦衣侯,竟不惜……而眼下,他无非是在故意为难他,令他道出问题所在,但他受了陛下的隐命又岂敢当面挑明因由?!
可若不说明,他又唯恐劝不动他去御药殿……
如此这般,惨着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羹果然是好东西!”燕七杀冷冷一笑,只觉一条热线正顺着条条血管在往心尖处冲,逐渐胸口处涌起一股灼痛,慢慢溢开,越来越明显。
唐喜并未听清他的低喃,也无心去分辩他的话到底在说着些什么,只因已完全深陷于了左右为难的境地,容不得多做他想。
正当满心暗自挣扎之际,不知不觉已随着男人的脚步来到了御书房门口,扬眸间,见男人已直冲冲跨上了玉阶,脸色倏地一白,心登时提上了嗓子眼,惊悸的拦将了上去,凝呼道:“大人,还是先行去一趟御药殿,之后再来见驾吧……”
殊不知,他的苦言相劝,却是在火上浇油。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咬牙冷喝响起,“给本座滚开!”紧接着,人已被燕七杀拎着衣襟,轻巧的甩向了台阶下,犹如扔一块抹布一般。
‘砰’的一声闷响,手中的拂尘顺势月兑手飞出老远,啪嗒落地,而趴在地间的唐喜被这一下摔的全身泛痛,灰头土脸,眼冒金星,老命差点就此终结。
没想到,一向待人和蔼的燕大人竟对他出手了!
深深意外且惊惶的抬眼,但见眼下的男人哪还见得一丝的柔和,有的只是隐怒若现。
不知为何,唐喜竟隐约观察到了那优美的背脊,此刻正弥漫着一股彻骨的寒戾之气,一点一点向四周荡开,眨眼间便波及到了他这里,似能将他整个人冻结……
看来燕大人当真是怒了!他不晓得因由,只不自觉的汗毛乍起,生生被他暴怒的情绪所煞到了。
勉强回神间,已见男人撞开了殿门,衣袂翩飞,身影顷刻没入了门中。
唐喜的心咯噔一下,狼狈的爬起,晓得一场暴风骤雨即将待发,不敢涉足殿中,深恐被殃及,只得哆嗦着身子一转身跌跌撞撞的向御药殿方向急奔了去。
御书房内,阵阵熏香缭绕。
淡淡的烟雾下,瑾睿正静坐在御案后神情专注的审阅着奏折,一声巨响传来,不悦的将折子摔在了案间,沉着俊脸喝道:“放肆!”
待接触到疾步闯入殿内的男人,脸色有所回缓,可语气还是有些低沉,“是何事让你如此的举止无状?”
燕七杀端端止步于案前,凝起斜飞入鬓的银眉,毫不拐弯抹角,每一个字都如夹着霜雪的小刀子一般,寒利异常,“主上曾答应过魅影,不会为难她,为何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堂堂一个帝王竟是这样的言而无信吗?”
他的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愤怒,眼神中也带着无尽的心寒与寡痛。
这一句话,令瑾睿的脸色倏地沉下,看来他已经知道,他差人给她送去了一盏淬了毒的羹汤!难怪见他一进门便一脸的阴郁之色,原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
因为一个女人他竟敢毫不避讳的跑来跟他撕破脸,很好!
瑾睿眯了眯眸子,慢慢自椅间站起身,声音冷冷无温,“要不是你抵死不肯奉寡人之意娶夏梦漪为妻,寡人又何故出此下策?你早已不再依从于寡人的任何命令,若不及时断了你的念想,还不知道以后你会疯出什么事情来呢!是你的执念将她逼上了死路,怨不得寡人!眼下,你竟是在拿什么口气在和寡人说话?莫非,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吗?”
话到最后,咬牙切齿起来,语气中带着对男人的痛心失望,和对哥舒无鸾的恼怒至深。
他的质问,当即让燕七杀失声笑起,笑声中带着一股嘲讽的苍凉,“身份?!呵……”
闭了闭眸子,在睁开眼,已没了半点情绪,声音亦是飘忽的淡如熏风,可传入瑾睿耳中却犹如风暴乍涌,“那么,以王弟的这个身份够资格了吗?”
闻言,瑾睿面色骤变,身子不自主的踉跄了一下,震惊间,疾步绕出了御案,颤着双手把在他的肩头,急迫开口,“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现在!”燕七杀回答的相当简单平静,一错不错的睨着情绪大变的他,蓝眸中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随着这清淡的两个字传入耳中,瑾睿的手臂止不住再次一抖。
燕七杀静静的迎着他探问的视线,慢慢开合薄唇,“其实,早在几月前我就有所察觉了自己的身世,当时虽难以置信,却还是控制不住追查真相的心理……后来,我还是不敢太过确定的,直到现在听你不问自答,这才完全的确信下来!”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开始对此有所察觉的呢?
说起来,还是因几个月前烟儿不巧遗失了那块本属于他的玉牌那次为引子……
那是找到玉牌后的一日,他无意间碰到了一位老嬷嬷,原是嬷嬷从烟儿的口中探听到玉牌的来处,这才暗自找到了他,并向他索问了玉牌从何得来。
他告知她,这块玉牌是他出生时便放在了他襁褓中的,毫无疑问,该是他的亲生父母所留,那最终归属本是他的!
可那名老嬷嬷却完全不信他的话,因她当年曾服侍过先帝的爱姬静夫人一段时间,见过静夫人佩戴过与那块一模一样的玉牌,彼时更曾偶然问起过静夫人,这才得知那块牌子是她祖上的嫡传之物,一代又一代的传下,直到传到了她那里!
又因那玉牌做工精细,且考究特别,是以她一直记忆犹新,也敢断定这两块本是同一块玉牌,合该属静夫人所有。
然而,后来静夫人骤然难产薨逝,下葬时,先帝明明下旨将她生前之物全部陪葬,不可能遗漏下那块她一直随身佩戴的玉牌的!
那么,那牌子的凭空出现,则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之后,凭着这点蹊跷,老嬷嬷道出了一件令他万分震惊的玄机,那便是,因那玉牌是静夫人祖上嫡传之物,所以该是静夫人在离世前放在小王子身上的,而他则很有可能是那个侥幸未死的——烨王殿下。
得知这一隐情,他在惊震之余,不以为意的打发了那名老嬷嬷。
几经存疑,他最终按耐不住躁动的心情,凭着牌子的来历与老嬷嬷的那番提醒开始了一路的追查……
他晓得将他一手带大的皮婆婆对主上的忠诚之心,根本不可能透露他的真实身份,清楚得不到丝毫有用的结果,是以,他并未去询问她,而是从主上身边其它亲近之人为着手点,利诱威逼,慢慢渗透,开始了一点一点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