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公事,已是掌灯时刻。
云景从书房中走出,宫女太监端上膳食。他往门外一望:“传陈夫子进见。”
林依一路忐忑,天色已黑,怕是某人要洗刷沐浴了。进得殿内,行了个礼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过来陪本皇用膳吧。”云景见林依突然乖巧起来,有点不习惯。
“谢圣上。”林依依言坐到云景对面。看到桌面只有三菜一汤,还是二荤一素。林依愣了一下,带着一脸疑惑进食,还好,不愧是御厨膳食,材料虽简单但胜在新鲜,色香味俱全。
“怎么了?这菜不合胃口?”云景放下筷子,询问。
“嗯,不是,圣上每天都是这么吃?”林依还是有点不信,电视上演的宫戏,就是妃子太后什么的,桌上的膳食,没有十来二十道也有七八道,更比说帝皇了,怎么到了圣上这里就只有三菜一汤而已?自己平时和禄儿两人都吃二菜一汤啊。真是个吝啬鬼!之前在虎丹用话骗走了自己的银票,不就是因为这家伙小家子气么?果真本性难移!
“嗯,差不多。嫌菜色少了?没想陈夫子生活那么大康,夫子的俸禄是不是过高了?这贫富差距拉得太大可不太好!本皇得好好计量计量。”云景故意逗某人,总是不自觉就想吓吓某人。
“圣上真爱开玩笑!陈逸粗浅,以前做过一些古古怪怪的梦,还以为圣上的餐桌,没有七十二道菜肴,三十六道羹汤之类的,最起码也十二道菜色,鲍参鱼翅,熊掌燕窝等罕见东西,没想今日见到,感觉就像寻常人家的餐桌。”林依解释。夫子的俸禄哪里高了,就够自己和禄儿二人的日常开支罢了。之前赏赐的那些银票,和风云堂打探消息,相信都进了他的口袋了。现下还想打夫子俸禄那些保命钱,太无耻了。再说贫富差距也不是被自己拉开的吧?充其量只能算一个中产阶级,林依努力抑制眼角,不让他们泄露自己对某人的鄙视……
“……哈哈,陈夫子真可爱。七十二道菜?那都够本皇设席宴客了!如此铺张浪费,岂能对得住天下百姓?”
“是,圣上英明,怀仁体恤,实乃初云百姓之福。”
“再说,本皇这样的身材,岂能如此糟蹋!”
“呵呵,圣上说得是。”林依差点被嘴里的菜咽着。这人,上一刻还义正言辞,下一秒就吊儿郎当起来,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熟假!
“陈夫子要多吃点”云景勺了牛女乃木瓜放进林依的碗里,眯着眼看着林依,摇摇头,若有所指:“太小了!要好好补补。”
“多谢圣上厚爱,不过陈逸乃一介平民草夫,这身材,就是再怎么注重饮食和料理,也不可能像圣上这般胸如钢板覆有肌……高大威猛,英俊潇洒,英雄盖世。”林依巧言奉承,随侍君侧,花言巧语是生存必备良药,不仅要说,还要说得有技巧,逢时段!林依说完,默默喝汤。误以为云景又开始鄙视她身材矮小,心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本夫子又不是男人,谁稀罕像你那么高大俊猛了。这牛女乃木瓜正好……心里得意,连喝了两碗。
“哦,陈夫子好眼力,隔着那么多衣服也知道本皇身材劲爆?”云景已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杯子漱口,又开始摆出那副邪痞子的模样来。
“嗯……咳咳,不用看也知道,圣上这身材摆在那。”呕死,这家伙怎的那么较真,老在这个问题上打转,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夫子此言不妥。是与不是,都要讲求证据,眼见为实,何况这种攸关本皇声誉之事,岂能随便胡猜乱说?”云景的声音突然拉高,吓得随侍一旁的宫女脚抖了一下。
“圣上所言甚是,陈逸虚浮了。”这厮究竟想怎样?整天阴晴不定的,这又不是那又不行。果然是吃人嘴软啊,林依恨巴巴把手里的鸡腿骨头放下,猛然顿悟!
“嗯,既然陈夫子都认可了,也吃饱了,现下侍候本皇沐浴吧,顺道验证一下本皇的身材,是否与你方才所言属实!”云景说完,看林依的脸即时微白,怕泄露嘴角的笑意,忙站起转身朝浴池所在房间走去。
“圣上,请留步!”林依站起,跟在后面。
刚进入房间,林依的声音传来。云景停下脚步,转身对林依挑眉询问。
“圣上,饭后立即沐浴,容易消化不良,增加心脏负担,容易引起身体不适。”林依只知道,能拖一时是一时,看男人洗澡,姑姑说,会长针眼的……
云景思考了一阵,在林依快要放弃的时候,点点头:“陈夫子所言有理,一炷香后再沐浴吧。”然后又如自言自语嘀咕:“现在这点时间,做什么好呢?”
“圣上不到书房再看下奏折或处理下公文么?”本不该参和这些事,但林依就想某人转移下注意力,说不定到时就忘了要她服侍沐浴一事呢。
“陈夫子的确贴心!不过,今天的公事,本皇都处理好了。”云景平静道,心里却笑翻了,为不枉自己今天拼命赶完公事好早点走出书房!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她提醒他饭后不宜沐浴和现下处理公文,哪是好心为他着想的,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不过也太顺利了吧,还以为这丫头古灵精怪,会想些什么法子令自己改变心意呢!小小失望,不过想到待会这丫头侍候自己沐浴的光景,心开始雀跃了!比当年掀起柳妃的红盖头,还要兴奋……
“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林依建议道。还好自己早制定了“抗战”计划。
“哦,什么游戏?”这丫头果然不负所望。
“圣上这里有没有围棋?还请借陈逸一用。”
“当然。”云景朝宫女道:“拿棋来。”
两分钟后,两个宫女不仅拿回了围棋,连棋纸都拿来了,不过这并非一般的纸,而是由上好玉石炼制的玉纸,既晶莹光滑,又柔软柔韧,与平时所见脆玉截然不同……连横竖纹路都透着一股温润。林依眼睛都快移不开了,好奇心驱使,她还没等云景落座就率先坐下,用手轻轻抚模上去。
云景坐在,见林依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玉纸上,丝毫没分给他。恼怒上涌,普天之下,唯我独尊,这丫头居然放着自己不瞧不管不顾,对着一张玉纸深情“抚模”!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相貌丑化了,还是这丫头审美有误……
“陈夫子想和本皇下棋?”云景迷惑了,她说的游戏就是下棋?
“不,不是下棋,陈逸想和圣上弈棋。”林依故弄玄虚。
“哦,下棋和弈棋不都一样,难道还有区别?”云景来了兴致。
“当然不一样,下棋仅仅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怡情方式,弈棋则是一场博弈,它可不是什么怡情养性的东西,而是一场赌博!一种娱乐,二者区别甚大!不知圣上可有兴致和陈逸对弈一番?”林依继续引人入局。
“哦,有点道理,听来甚为有趣。好,本皇就与你下棋,不,博弈一番。”云景知道对方再咬文嚼字,故作玄虚,仍痛快应答。他何尝不知对方琢磨着法子金蝉月兑壳,难不成这丫头的棋术还能比自己高明?如此,更要走走瞧瞧了。
“好。不过既是赌博,当然少不了赌注。三盘两胜,要是陈逸有幸胜了……”
“要是本皇输了,侍候本皇沐浴的事情,今晚作罢!本皇猜得不错的话,陈夫子是想下这个赌注吧?”云景没等林依的话说完,即时插话打断。
“对,这就是陈逸的赌注。”
“哦,陈夫子就如此不愿意侍候本皇沐浴?”云景斜着眼质问,声音很柔绵,眼神很邪魅,但警告很明显……
“非也!能侍候圣上沐浴,乃陈逸三生荣幸,岂有不乐意之说。林依一介文弱书生,既非随侍,又非宫女,常伴圣上身侧,如今还荣担沐浴一责,怕引起皇妃们对圣上的误解就不好了,毕竟,之前陈逸在宫里,不是还有传陈逸和周侍郎断背的谣传么,若是拖累了圣上,玷污声名,陈逸就罪该万死了……陈逸句句属实,望圣上明察!”
“嗯,陈夫子尽管放心,这天下,还没人敢质疑本皇的性趣取向!不过陈夫子如此为本皇着想,忠心爱君,实属难得,本皇就依了你的赌注。”云景顿了一下,才继续:“既然陈夫子说了赌注,现下轮到本皇说说自己的赌注了。本皇的赌注是,你必须如实回答本皇一个问题。”
“圣上,这个可不行!圣上此赌注对陈逸来说,不公平!”林依虽还不知道这问题是什么,料想这狐狸绝不安什么好心,出言抗议道。
“哦,本皇都还没说是什么问题,陈夫子这下就抗议了?你说说,怎么个不公平法?”
“所谓公平,就是对参与的各方来讲,平均或者相等。圣上要下的赌注,要和陈逸的赌注平均或者相等。这赌注又不是实物,实在难以测量是否平均或者属实!所以,陈逸认为,要保证赌注的公平性,当然是统一赌注,才能绝对保证。”
“所以?”云景打断林依的话,询问。她说到这里,云景已经知道她的目的性了。眼神骤然迸发出冷光。一样的赌注,其中意思,也就是说如果她赢了,就不用给本皇沐浴,可本皇赢了,她就给本皇沐浴,这原本就是铁打的事实,就算不打赌,她也是要给本皇沐浴的。现下打赌了,反而给了她一个翻身的机会了!自己除了平白给了她一个翻本的机会外,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这丫头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给自己下这样的套……
林依在某人的冷冷目光下顿了顿,缩了缩头,又继续道:“方才圣上既然已经答应了陈逸的赌注,要保持赌注的绝对公平,就是保持赌注的高度统一!所以,圣上的赌注必须和陈逸的一模一样……”
“好,统一就统一,如果你赢了,侍候本皇沐浴的事情,今晚作罢!如果本皇赢了,你还是侍候本皇沐浴。”
“好,既然赌注定下来了,现在说说游戏规则吧。”
“等等,下棋就下棋,遵守围棋的下棋规则就行,还有什么游戏规则不成?”云景这下精了,警惕道。
林依方才占了便宜,心情较好,洒下两窜笑声。再次强调:“圣上,这是弈棋!”然后在某人快要磨牙的时候,慢悠悠道:“所以有游戏规则:一是设立三种玩法;二是三盘两胜;三是输赢一定,赌注即刻生效。”
云景听得有点糊里糊涂的,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一下子又说不想来。几秒后抓住了要点,严肃问:“设立三种玩法是什么意思?不是围棋的下法么?”
“当然有其中一种是围棋的下法,但我们还需商议设定另外两种。”林依又成功引导对方,心里得瑟。
“嗯,那另外两种是什么?”
“圣上既然想不出,那陈逸就好好想想吧。”林依借故沉思了一会,道:“这种玩法叫五子棋。就是黑子或白子双方,不论是横排,竖排,还是斜排,谁先把5个子连成一线不间阻,谁就赢。”林依说完,还拿了五颗黑子横着排成一线,作了示范。“怎样,是不是比围棋简单多了?”
“嗯,的确如此。还有一种呢?”云景还道是什么稀奇古怪之事,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后一种玩法就是‘五子棋四字语’,意思就是在方才五子棋的基础上,增加成语的成分。也就是说比如圣上执黑子,每下一棋,之前还要先说一个带有‘黑’字的成语。不能重复,如果最后谁想不到成语,那他不能再往下下,也属输。游戏规则都知清楚了吧?”
“嗯。”云景点点头。
“好,那现在先开始五子棋?”林依询问。
“好。”
“那主随客便,陈逸先下咯。”林依说完,立刻下子,不给对方任何反驳的机会。不到十分钟,云景落败。
“耶!”林依欢叫一声。学生时代基本每晚在电脑上玩五子棋,输得多了,久而久之,也模出了点门道。当然,云景是什么人,自然不敢轻视,之前睡觉都温习了一遍制胜的步骤,而且看准了云景第一次玩,经验不足,所以第一场才能轻易取胜。
“呵呵,多谢圣上礼让。那,接下来就玩‘五子棋四字语’吧!”林依话落,说了句:阳春白雪,然后落下一子。
“月黑风高”云景也说了一个成语,落下黑子。方才一局,算是试水,他知道林依有备而来,所以第一局志在研究,看清楚陈逸的招数和琢磨如何设局,而现下,信心十足。
“白驹过隙”
“起早贪黑”
“白雪皑皑”
“昏天黑地”
“白头偕老”
“黑灯瞎火”
“一穷二白”
……
“白璧无瑕”林依落子,光洁的额头滑过汗珠,自己还是轻敌了。
“嗯……好,本皇输了。”云景终于失去下子的机会,逼不得已,只能认输。没办法,实在想不出关于“黑”字的成语,应该说是带黑子的成语全部被他用光了。这丫头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连带黑白字的成语都被她统计过了,所以才执意执白子的吧。
“承蒙圣上承让。”林依拱手道谢,然后笑着道:“既然现在陈逸已经胜了两局,三局两胜!这围棋,就不用下了。”面色得意,心里却暗暗抹了把冷汗,云景果真厉害,第二盘,已经逼得自己失去主动权,改为被动防守。要不是自己执意拖到“黑”字成语用光殆尽,自己再走两步,必输无疑。之前就做过功课,一边打扫,一边将两边想到的成语作了统计,带“白”字的成语,可说有对方的两倍之多。所以,即便第二局圣上模通了门路,自己以“拖”字为上……所幸,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
“嗯,恭喜陈夫子赢了。”云景大方认输,毫无扭捏。
“如此,有请圣上现在兑现陈逸的赌注,免去陈逸侍候圣上沐浴一事了。哈哈……天色已黑,夜深天寒,我就不打扰圣上沐浴了。”林依说完,对云景拱手,看对方吃瘪的模样,眼里心里,说不出的舒畅。爽,实在是太爽了,值得啃几块红烧猪蹄庆祝庆祝。
“陈夫子,朕答应你的赌注是:‘如果你赢了,侍候本皇沐浴的事情,今晚作罢”没错吧?云景噙着冷笑,问道。
“嗯,没错。”林依看云景冷笑,阴森森的,有点紧张起来。这家伙,该不会是想耍赖吧,这时候没有旁人在房内,无人给自己作证!“男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圣上可不是一般的男子,难道不应当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当然作数!所以,今晚就不用你侍候本皇沐浴了。”云景突然伸长脖子,凑到林依耳边道。正当林依兴奋得耳朵都羞红的时候,又落下一句炸弹:“沐浴一事从明晚开始吧。今晚你就好好庆祝下今日弈棋的胜利!”
“你耍赖,说话不算数?堂堂初云圣上,怎能不信守诺言,如此,如此,和无耻之徒有何二样!”林依急忙转头,与某人狠狠对视,唾骂出声,再想不起要顾什么君臣之礼。听到“明晚开始”四字,兴奋的城墙轰然坍塌,前后不足一分钟,连城墙水泥都没风干……
“本皇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你的赌注明明是‘如果你赢了,侍候本皇沐浴的事情,今晚作罢’,听准了,是今晚作罢”。云景特意在今晚二字上作了强调,看林依面有痛悔,又添了一句:“我只是拿今晚服侍我沐浴一事作了赌注,又没说从今以后作罢!陈夫子,这下本皇没有说话不算话了吧?”
“嗯,清楚了,是陈逸误解了。”这个狡诈的死狐狸!林依清楚知道是这家伙趁自己兴奋的瞬间,有意误导!只是现下还能怎么,自己法力不够,奸诈不够,细心不够,着了这妖男的道道,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了……一瞬间,由胜转败,空欢喜一场!人世间,本就这样……计中计,局中局……
“嗯,既是误会,解开就好!无论如何,今晚陈夫子还是小胜了,可喜可贺。来人,赏赐陈夫子一只红烧肘子!”
“谢圣上恩赐。”林依站起来行礼,声音泱泱的,听到往日最爱的猪蹄二字,都提不起兴致来。
“免礼。”
十分钟不到,太监就端上一只喷香的猪蹄。又一重打击,这厮该不会早就知道自己今晚必输,把猪蹄都备好了吧?欺人太甚了……林依接过!低头看着猪蹄,指桑骂槐。
“夫子好生享用,退下吧,本皇要沐浴去了。”云景挥挥手。
林依端着“罪证”退出房门,未几步,传来某人一阵得瑟的笑声。可谓酣畅淋漓,恣意欢畅……林依停下脚,微微扭头朝门口,某人所在方向嘟嘟嘴,放下食盒,打开盖,右手抓起一块就咬起来,边走边吃,努力把猪蹄当成某人……心里还歹毒诅咒:洗吧洗吧,洗干净胸前八条猪排骨,八块猪月复肌……
林依没想到的是,若干年后,某人知道此事,常常夜里,用某人最深恶痛绝的方式,强逼某人对着那胸月复,一一致歉,端是凄惨!所以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要种善因,方得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