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rì之事既已如此,师父天恩,我便以命来偿!”
青年的话语,似切霜断雪一般干脆,如斩钉截铁一般决然,一字一句,都深深钉进了对面老者的心中,令他心中震动不已。
老者再度细细审视上官沐,却见堪堪遭受重创的他,此刻已然笔直地立在地面,面sè虽略显cháo红,眼中神sè却是那般坚定,手中的长剑之端,淡淡红芒流转,而胸前那片片殷红血迹,更随着衣袍在风中猎猎而舞,看去竟别有一番撼人心魄的英姿。
至此,老者心中也不由得对眼前的青年心生一丝敬佩。
而萧淑芸听闻此语,心中一时间更是百感交集,前方上官沐的身形虽算不上高大,此时在她看去却如山岳一般坚实,这并不算高大的身影,便是她自己在这风雨人间,永远最为坚实的屏障啊!
五载chūn秋,果然不曾磨去你的锋锐吗?
五年岁月,果然不曾动摇你的心意吗?
桀骜如初的人儿啊,这五年之中你果然不曾改变吗?
那么变了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青年的豪言壮语久久回荡在耳畔,萧淑芸深深望着上官沐的背影,略显憔悴的面容之上神sè十分复杂。
片刻。
“哈哈哈哈……”老者又一次仰首大笑,只是此番的笑声之中,已然寻不到半分轻蔑之意,“好小子,有胆识!”老者双眼直直看向上官沐,眼中的寒意早已荡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心底生发的由衷的喜悦,其中更掺有对眼前这位青年的钦佩与赏识。
上官沐眼见那老者神sè缓和,却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当下便转头低声向萧淑芸道:“此人修为深厚,我不是他的对手,最多也只能拖延片刻,你快些离开此地!”
“我……我不能……”萧淑芸脚下一动不动。五年来,师兄妹二人从未似今rì这般亲近,而今才终于能够如从前一般相护相扶,事到如今,她又怎能独自离开?
“快走!”上官沐言语转急。
“你二人不必如此,”便在此时,老者的话语忽然从前方传来,“你,”他抬手一指上官沐,“老夫甚为欣赏你这青年的一身胆识,不如我们便在此订约,你放手来攻,我接你三招,三招之内,你若能将我逼出一丈之外,我便听凭你们处置,即便不能,我也不再为难你们。只是,”他略一停顿,眼中亦闪出锐芒,“此番老夫定会全力以赴,绝不手下留情,不知你敢不敢与我对这几剑?”
上官沐听闻老者言语,心底战意升腾,眼中也终于腾起了熊熊火焰。
“有何不敢?”青年口中吐出了坚定的话语。
这般说着,上官沐当下便握紧了手中的霜叶剑,右脚踏前一步,摆开了迎战之姿。右手剑锋之上,灿烂如血一般的猩红sè光芒勃然迸发,瞬间将他右半边身子映做通红。
山风轻拂,上官沐缓缓抬起右手,手中的血芒仙剑就这般缓缓指向了前方的老者。
而一旁的萧淑芸眼见此景,面上也不禁掠过一丝惊喜神sè,只因而今上官沐手中的霜叶剑放shè出的,乃是灿烂鲜艳的血sè光芒。
幼时她曾听萧义秋说起,霜叶剑灵xìng甚高,唯有真正与其心灵相通者,才能发挥其真正威力,而持剑者与剑心神贯通之际,霜叶剑剑芒便会一改平rì里那略带雾sè的朦胧红光,转而变作如血般妖艳耀目的猩红sè光芒,称为“褪霜”。“褪霜”之后,霜叶剑甚至可以收敛以往散发的寒意,将所有灵力融入血芒之中,令仙剑之威再上一层。当年萧义秋耗费大量心血,才终于在而立之年成功使霜叶剑褪霜,此后用剑才得以越发得心应手,而今上官沐年纪轻轻,便已然成功令霜叶剑褪霜,并令其寒意内敛,提升了霜叶剑之威力,其人一身修行,由此可想而知。
而萧淑芸不知晓的是,上官沐为使霜叶剑褪霜,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他能较师父提前十年完成此举,固然有他与师父心神相通之故,但更多的却仍是他个人的努力,试想萧义秋二十年方才完成之事,上官沐要五年做成又谈何容易?今rì之成就,正是来自于他远超他人的努力修习啊!
“青年,可否告知老夫你的姓名?”老者终于问出了这样一句。
“炼魂居三代弟子上官沐是也!”上官沐的回答中气十足。
“上官……”老者一面口中念着,一面点了点头,伸手示意上官沐可以出招了,
“着!”
上官沐一声暴喝,双脚一蹬,便骤然自地面腾空而起,右手提剑前指,直奔老者而去!
剑锋一出,疾风骤起,风随剑走,自上官沐周身急速吹向老者所在。对面老者自然不敢怠慢,当下也祭出白sè仙剑,双手握剑,口中诵诀,白sè剑芒随即大放,将老者周身尽数笼罩起来。
上官沐飞在半空,右手持剑向前,左手中指内扣拇指,其余三指平伸,结青莲法印,而后合掌推出,左手法印于右臂自上而下划过,最终融于指端剑芒之中。
法印推出,霜叶剑霎时间如获新生,血芒暴涨,瞬间便将上官沐周身尽数裹入其中,直直刺向老者的剑锋处血芒成锥,且sè泽尤为绚烂,实是这一剑全部功力所在。
劲风疾吹,血sè光团瞬间正中白光光团!
“轰!”
一声巨响,二sè剑芒重重相撞,灿烂光芒勃然迸发,耀眼不可目视,狂风挟漫天尘烟草屑瞬间席卷开去,激shè起无数土砾沙石,声势一时无两。刺目闪光之中,隐隐可见血影飞闪,却不知这一击之下,是谁又受重创。
眨眼功夫,二sè光芒已然双双后撤,彼此分开。血芒倒折而上,瞬间弹回半空之中,而白光光团所在,也已然较这一击之前后错三尺有余,看来上官沐一身修行,果然并非等闲。
上官沐虽然成功将老者向后逼出三尺之距,但自己也实在不好受,方才那一剑,他是将周身功力尽数积聚于霜叶剑剑锋之上,方才破去老者防御,收到此等奇效。但此等打法大耗jīng元,不可轻易再度动用,况且经过方才那一击,老者剑上的锋锐之气已然刺入他周身经脉之中,此刻他周身刺痛,便是再想动用方才的强攻之法也已不可能了。
虽然如此,血芒折回半空之后,上官沐还是强忍周身刺痛,立即发动攻势,提聚心神,双手持剑,自半空之中陡折而下,竟是毫不停歇地再度向老者急冲而去!
立足地面的老者眼见此景,也不禁微微皱眉,显然并未料到这青年斗法会如此拼命,心下也不由得为上官沐担起心来。只是担心归担心,眼见血芒又降,他一时间也只得收敛思绪,凝神对敌。
上官沐手持霜叶剑从天而降,剑锋之上也在同时凝成一道长过一丈、宽近五寸的血芒巨剑,巨剑由上官沐催持着向白光正中的老者疾shè而来,剑锋过处,数道旋风瞬间成形,挟滔滔风力随巨剑一道急速刺下!
老者立在白光正中,眼见血芒巨剑当空刺下,只觉一股锋锐剑气自那巨剑之上激shè而至,直刺心脉,几yù穿胸而过,却是令自己周身经脉剧痛不已,手上行法也越发吃力,那血芒巨剑之力,果然不可小觑。
眼见巨剑劈至,老者感受到行法防御已十分吃力,便索xìng放弃守势,提剑前指,单手结印,默诵法诀,摆开了强攻之势。
老者手中法印甫一推出,手中剑芒立时大盛,而半空之中疾shè而至的血芒巨剑,却并未因地面白光骤然迸发而有丝毫迟疑,而是就那般挟滚滚风势,直刺白光中心!
下一刻,红白二sè剑芒轰然相撞,瞬间迸shè出耀眼不可目视的灿烂光芒,血芒巨剑径入白光深处,更激起无数光影,瞬间四shè开去。伴着尖锐巨响,场中狂风劲吹,沙石飞走,斗法之激烈,由此可见一斑。
光团之中,上官沐用尽一身气力刺出血芒巨剑,而老者则是双手持剑,令其剑锋向上,只凭剑身挡住那攻势颇盛的血芒巨剑,在其全力催持之下,白光仙剑剑身周围白光飞速流转,竟是生生将不可一世的血芒巨剑一点点化去。
眼见巨剑消耗殆尽,上官沐不惊反笑,右手一引,霜叶剑剑锋立时便偏过一寸,竟是刚好让过了白sè仙剑剑身。失了阻碍的霜叶剑而后便紧贴着老者双臂向前一路长驱直入,直刺老者心门而去!
这一招可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老者一时间竟未尝做出反应。眼见霜叶剑剑锋急刺而至,老者慌乱之中也只得下意识两手一钩,收回白sè仙剑,以之挡在胸前。
“叮!”
清脆撞击之声自光团正中发出,老者闪耀着明亮白光的仙剑在胸前从旁接下了霜叶剑剑锋,二sè光芒剧烈摩擦之中,老者手引仙剑斜向一挑,这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霜叶剑剑锋挑向身子左侧。与此同时,老者左脚快速后撤半步,硬生生将身形横移两寸,这才避过了霜叶剑势如破竹的一刺。
然而,便在老者堪堪让过这突然一刺的瞬间,上官沐却是再度突起发难。
眼见剑锋偏过老者身躯,上官沐却并未收招,而是就势继续前刺,眨眼工夫便来到老者旁侧。便在与老者擦肩而过的一瞬,上官沐左手突然发力,五指并拢,合掌重重打出!
万千惊讶之中,老者迅速反应,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以整条左臂横在胸前,尽自己最后之力护住了心门。
“砰!”
上官沐一掌正中老者左臂,根本来不及提气防御的老者受此大力一掌,整个人登时便向后倒飞而出,幸好他及时以左臂护住心门,否则这一掌,多半会直接令他心脉受创,令他无法再坚持斗法。
只是那老者毕竟也绝非等闲之辈,在身形向后倒飞而出的一瞬,他便拼命催动周身内气,在极短时间内稳下了身形,落回地面,经此一连串攻势,竟是总共只退出了四尺有余。一招之下,老者一身高深修为也暴露无遗。
一掌之下,上官沐身形也倒折而上,弹回到了半空之中。眼见二sè光团再度分开,场边的萧淑芸不禁大喜,只因老者经此一击之后,整个人已距最初站立之处有近八尺之遥,照此下去,在上官沐第三招攻势之下,老者定会退出一丈以外。
萧淑芸心下大喜,老者心下当然也对自己处境清楚得很,费尽一身气力稳住身形之后,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时便向场zhōngyāng移步而去,为经受上官沐下一击留出空间。
然而,便在老者堪堪迈开步伐之际,刚刚才退回半空之中的血sè光团,竟是又一次俯冲而下,直奔老者而来!
此时的上官沐在经过方才两度大耗元神的进击之后,周身气力已然透支,能够继续催持霜叶剑发动攻势,实在已是苦苦坚持。他心知若不在最短时间内发动自己的至强攻势,便根本无法将老者逼出一丈之外,故而即便现在他周身气力已消耗殆尽,还是强自咬牙发动攻势,拼上身家xìng命来对老者发动最后一击。
只见上官沐单手结印,口诵剑诀,霜叶剑周身血sè剑芒立时便如长龙吸水一般收回了霜叶剑锋刃之中。半天血芒消散,上官沐手持莹润如红玉般的霜叶剑在半空现身,剑锋直指白光笼罩之中的老者而去!
老者眼见上官沐持剑而来,只觉一股锐不可当的锋锐剑气隔空传来,剑未及身,自己一身经脉便已有隐隐刺痛之感,看来这一剑虽无耀眼血芒相衬,威力却委实非同小可。他对上官沐如此拼命的打法深为震惊,当下也并无防备妙招,于是心念电转,最终竟是提剑前指,双脚点地,腾身而起,用出了以攻代守之策。
上官沐持剑刺来,老者提剑迎上,斗法双方就这般对上了最后一招!
“铮!”
一声脆响,两柄仙剑剑锋相触,灿烂如血的猩红sè光芒与纯白sè剑芒双双自剑锋相触之处勃然迸发而出,瞬间四shè开去,其灿烂耀眼,直令人无法目视!
“轰!!!”
忽然间,一声如同雷震的巨响,在两柄仙剑相触之处骤然炸响!伴着这一声巨响,红白二sè光团飞速向两边弹出,场中狂风骤起,瞬间激起万千草屑沙土,向四面八方狂卷而出,便是站在场外的萧淑芸都微感立足不稳。这一剑之威,竟是可怖如斯!
一击之下,白光光团重重坠地,白光摇曳片刻方才散去,现出了老者身形。但此刻萧淑芸却已全然无心去查看老者是否退出了一丈之外,只因半空之中,血芒之内,现出了那青年的身影。
相较于老者,上官沐此刻已不知狼狈了多少倍,倒折而出的血sè剑芒还未落地,便消散在了半空之中,而上官沐更是人在半空,便又一次连喷数口鲜血,险些直接昏厥过去。
萧淑芸眼见此景,二话不说便强运一身jīng元,飞速腾身而起,接下了上官沐的身子。触手处一阵冰冷,萧淑芸这才惊觉,上官沐一身衣衫竟已尽数湿透。二人落下地面,萧淑芸向上官沐细细看去,只见此时的师兄面sè苍白,额上汗如水洗,确是虚弱不堪,而胸前的斑斑血迹更是触目惊心。眼见此景,她不禁万分焦急,万千心疼也尽数写在了脸上。
此时的上官沐浑身乏力,周身经脉剧痛不已,确实难受得紧,尽管如此,他还是强自支撑着自己,由萧淑芸扶着看向对面。
只见那老者手持仙剑立在场中,周身衣衫不整,面sè略显苍白,口中正自大口喘息,显然方才的斗法对他的消耗也是颇大,而他脚下的草坡,此刻更是面目全非,满地泥土翻飞,草屑纷纷乱乱,更有数道长达丈许的深浅沟壑刻在地面,方才的斗法之激烈,由此可见。
只是尽管如此,那老者而今的立足之处,距他最初所在之处却只是九尺之遥,九尺,终究不够一丈。
眼见此景,上官沐面上不禁浮起一丝苦笑,他面向那老者,略行一礼,口中轻声道:“前辈……前辈修为果然高深,弟子……弟子佩服……”话音未落,他便喉头一甜,又吐出了一小口鲜血。萧淑芸大急之下,忙扶他坐来。
“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那老者口中这般说着,便即缓缓走向二人。须知上官沐心中敬佩这老者的修为,而这老者心中却更为震撼,似上官沐这等年纪,修为已着实不浅,而其斗法招数风格之凌厉,他回想起来也不禁有些后怕,至于这青年的一身胆识魄力,他更是敬佩不已,他心知此等青年才俊,若假以时rì,定当成为名震江湖之辈。
这般想着,老者走到了二人近前,他看到萧淑芸投来的满含敌意的目光,便哈哈一笑,和颜道:“姑娘权且放心,老夫说到做到,定不会再为难二位。”这般说着,他便即转向坐在一旁的上官沐,开口道:“年轻人,今rì能与你如此切磋,老夫荣幸之至,你有一位师妹身为内门弟子,你可是外姓的内门弟子?”
“非也……弟子乃炼魂居外门弟子。”上官沐强打jīng神摇头道,“敢问前辈……前辈何方高人?”
“哈哈哈……老夫可称不上这‘高人’二字啊,”老者爽朗一笑,“老夫只是一介江湖散人,人称‘南山道人’,不知这名号你们可曾听过?”
“南山道人!”上官沐与萧淑芸二人听闻那老者自报家门,都不禁微微一震,这个“南山道人”的名号,两人倒确实是听过的。
萧淑芸身为内门弟子,对天下修真一脉多少有些了解,而此时的上官沐也在不复当年那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的少年,不时同掌管藏书阁的几位师叔交流的五年,令他见识甚广,对天下修真一脉亦多有了解,故而对于“南山道人”这一个名号,二人自然是有其印象的。
上官沐记得,那“南山道人”乃是当今江湖之中为数不多的数位成就颇高的正道散仙之一,其人一生从未拜师学道,不仅自学成才,而且还在修真一脉闯出一片天地,凭一己之力创立了些许剑术法门,在当今江湖可谓一位天才。然而,南山道人其人xìng情乖戾,一生独来独往,从不曾开宗立派,亦不曾收徒传道,却又着实是一位怪人。
如此看来,这老者先前曾道他生平酷爱各路修真术法,一生却未得机会拜师学艺,倒也是确有其事了。
上官沐与萧淑芸从不曾料到,自己竟会在此遇到南山道人,而今其人不仅站在自己面前,还刚刚与自己交过手,他二人又怎能不惊讶?
“如此看来,你们还是听过老夫这不值钱的名号了?”南山道人眼看上官沐与萧淑芸二人神sè举止,便猜出二人听说过自己,“既然你们知道老夫乃何许人也,那也正好省去老夫许多口舌之功了,你二人经过方才一番斗法,自身内耗都极大,不如老夫来为你们调理一番,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啊?”
“呃……”萧淑芸面上神sè略有古怪,心道这老人刚刚将人打伤,便又为之疗伤,这也实在有点……心中这般想着,她一时间也有些迟疑不定。
而一旁的上官沐听闻此语,却是抬起头来看向南山道人,而老人的眼中则满是坦诚。
半晌,上官沐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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