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犹暖时之琴师 第三章 知己

作者 : 眼角眉稍

()他已在府中逗留数日,那日清醒过后,他还极不适应,但隐约知晓是眼前公子相救,正要起身答谢,忽觉左腕剧痛,转眼,见白色纱巾缠至肘处。一时间,沉默无言。那公子急急相歉,眼中有彷徨之色。他只淡淡解释,并非公子所为,答谢相救之恩后,本想起身告辞,却被那公子强扯住,执意要他留于府中养伤。他无奈,又想到并无他处可去,便应下来。

那公子喜形于色,起身,走下台阶,对着他盈盈一拜,道:“吾名柳斯豫,字豫之,可直唤我豫之,不知公子称谓?”

他正怔愣于豫之举止间流露风华,猛醒来,举手还礼,“吾名张君陶,字渌之,公子可唤我渌之。”

那琴师即名渌之。

他沉思间用左手端起茶盏,浅浅啜饮。几日前,他的手便已痊愈,无意间见房中摆着琴具,随兴谈上一曲,不想被豫之听见,至此日日纠缠,引为知己。他本该离去,只豫之竭力挽留,名为切磋琴艺,无奈间,只好应下。他放下茶盏,用手轻轻摩挲。清风中,微眯眼睛,细细沉思。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看衣饰像魏晋汉唐之时,宽衣薄带,但又有自己的文化风气,大多与原来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好比这墨玉杯上的瑞兽——千重,相传中司力量,掌时间,能辟邪消灾,寓意吉祥,胜利,顺达。只是,看那纹饰,腾云驾雾,头部瘦长,尖耳,狭眼,身体曲线柔软,后有数十条长尾,毛发长而松。这倒不像麒麟龙凤那般华丽威武,倒像是狐妖抑或是大了几号的猫儿。

“渌之,快来看看,这可是我今日偶得,一眼便觉与你相合,你看,送你可好?”人未到,声先闻。豫之面目嫣红,急急走进凉亭,额间薄带于风中轻舞,青丝如墨。后面跟着一四十上下,沉稳儒雅青年,手里抱着一把琴,满目溺爱。

这是云伯,柳府管事,豫之幼年失怙,母亲难产而死,老家主临终前将豫之托付给他,因此,云伯可算豫之半个长辈。这偌大家业,里外全是云伯打理,算来,这柳家可算南国排名前十的富户巨贾。可见眼前少家主,怎的如此真性情。

他摇头轻笑,缓缓为豫之斟下清茶,待豫之仰头饮尽,招手让云伯将琴拿来。待那琴从丝套中取出,他便觉精神一震。

只见这琴较别的宽许多,竟是三十二弦,弦身透出隐隐绿光。他细细摩挲,琴身圆润,线条质朴无华,琴身栗壳色,有冰裂纹,纹形流畅,纹尾自然消失,纹峰如剑刃,好似经历了许久岁月,沉淀出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华。他轻轻勾,挑,抹,那流逸出的音色浑厚而不失亮透,上中下三准音色均匀,还能弹出许多平日弹不出的音调,泛音明亮如走珠,反应灵敏,也无因历经岁月而出现“刹音”。

真真是把好琴。

豫之见他爱不释手,不免心生欣喜,便道:“渌之,这琴你可喜欢,虽非楠木,可胜在这弦,不仅是三十二根,还妙在出处,这可是碧鹿的筋制的呐。”他不住轻抚,调试琴音,闻言浅笑点头,真是喜欢的紧。

豫之见状,便道:“你即喜欢,可愿为我抚一曲?”他低头想想,轻点头便弹开了,伴之袅袅清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靡靡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求之不得弃之不舍

来世他生来世他生无尽无休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再抬首,一时寂静,他静静垂首,待两人回神。

豫之难掩欣赏之色,温声道:“没成想渌之唱的一手好款曲,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求之不得,弃之不舍;来世他生,来世他生,无尽无休。真真是好曲好词,只这曲与词怎的这般不一样,倒有些古韵在,读来顺口顺心,渌之啊,你这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他一愣,是他疏忽了,脑里也有些此处的婬词艳曲,只是没能想到这点。

从前,受家族熏陶,多弹些古曲名调,可父母毕竟思想较开放,母亲又是留过洋的,因此,也练过不少父母自己作的曲词。况且,他因工作原因,对流行曲调也涉猎不少,相较而言,他还是很欣赏现代古典曲调的,那些制作人很有些才华,曲调婉约动听,词意也是含蓄又直率的,总能叫人情至深处泪落如雨。

想罢,他笑言道:“渌之不才,这些曲调是我闲暇时专研先师留下的谱曲而作,都是前人曲艺,豫之可还喜欢?”

豫之听罢,便道:“渌之好曲艺,该当与我成知己,不知渌之可愿教我?”他轻笑,“荣幸之至。”

一时间,两人相视而笑,对饮清茶。

饮罢,豫之抬眼道:“渌之,适才曲子甚妙,可还有些别的款曲,可弹来听听。”他缓缓放下杯盏,颔首轻答:“好。”他边轻拨琴弦边道:“这曲名唤‘一醉南柯’,你姑且听之。”只听唱道——

望飞沙走尽大漠又向天涯风吹罢几缕黄沙驻在晚霞

黄昏下看一天流沙漫思家叹当年悔当初只是流年难停下

彼时有谁拈花当年是谁挽发如今花尽谢了青丝不换白发

朝已罢恨暮也难追啊想桃花那是谁的容颜啊

故人啊已做了他人嫁临窗把难悔的前尘饮下

多少人提剑纵马说诗酒趁年华

可知年华只是弹指一刹

那些难归去的沙和唤不回的年华

不如共我将一河忘川水饮罢一同将前尘尽忘下彼时有谁拈花当年是谁挽发如今花尽谢了青

丝不换白发

朝已罢恨暮也难追啊想桃花那是谁的容颜啊

故人啊已做了他人嫁我把走远的红尘都饮下

那飞沙长眠在了天涯那桃花随故人一同葬下

趁着明月未罢我醉了一夜啊

只愿忘却那难悔的年华只怕酒醒后尤记得年华

一曲罢了,他抬首只见两人一脸凄然的望着自己,正自要发笑。豫之已软声安慰,“渌

之,天下好女子甚多,她不配你。”

他正疑惑,便觉心口一阵刺痛,一时苦闷不已。

是了,他倒忘了,“他”,却忘不了。

他苦笑摇首,竭力平复心绪。他为豫之斟茶,两人又聊开,只是相见恨晚。

正聊间,他转头瞥见云伯侍立在旁,忽想起一事,便道:“豫之,云伯,柳家可有一项家业是酒肆旅馆?”豫之一时有些疑惑,点头望向云伯。

云伯见状踏前回道:“回公子,有的。柳家有一半家业出于此,这芜城第一楼挽月楼便是柳家名下产业,不知公子何故问此?”

他笑答:“我区区琴师并无他物可报答救命收留之恩,只有一物可做谢礼,便是先母传下的庖厨之术,你尽可拿去,理应有所助益。”

言罢,从怀里拿出一本青皮书,竟是手抄。

豫之听罢,素来温雅脸色也变的急切,忙按住他递出的手,急道:“渌之,这怎可以,我救你原本应该,是我不小心将你撞倒在地,况那既是家母所留,理应好好保存,怎可随意送人。”

他见豫之焦急反笑笑,道:“那日缘由,不必多讲,责任不在你,况我一男儿,要这秘书也无甚用,不如给了你,换我一容身之所。如若你不收,不如我即刻离去,也不好再逗留叨扰了。”豫之听他要离去,心中自是万般不舍,只好迟疑应下。

云伯拿到秘书,小心翻阅,只见神色异动,终是愈加小心收至怀中,对着他深深一拜,他只淡笑,轻摇手,转首又与豫之闲谈南国夜市繁华种种。最后,两人相约今夜一同游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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