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时代 17第十六章 碧血红花(下)

作者 : 青萍衣

兰芽急道:“你这丫头,我……我……”她原本要劝她,此刻却给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请记住本站的网址:n。待静下心仔细想了一想,索性从头说起,苦口婆心:

“九歌,你与我不同。我立意一死,那是殉夫,你连婆家还没有,你死什么?”

九歌立刻说:“我是殉主,都是一样!”

兰芽给她说得张口结舌,不禁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九歌一番。

她原本只道这丫头胆子小,自己若是撒手去了,她怕受牵累折磨,这才上吊。竟不知她是这样的想法。

“九歌,你……你听我说,你万不能这么想。若为我,你更不能死。你若死了,于我有何好处?你等着,容我几日,我必能想法子送你离了这里——到时你替我去爹娘坟上,烧几张纸,我九泉之下也感你的情!况且……况且万一季瑛还活着,见到你,也……就如同是见了我了!”

兰芽只为劝解,说到此处却不禁落下泪来。

九歌平素最爱哭,此刻却抽了抽鼻子展颜一笑:“姑娘,你不必说了。当年文先生给咱们教书、讲史,我虽蠢笨,却记得候嬴的故事。”

兰芽今日几乎不认得九歌了,顺着她的话问道:“侯嬴又怎样?”

九歌昂头道:“侯嬴受信陵君一顾之恩,便能自刎相送,绝非信陵君平日那些夸夸其谈的门客可比。‘多见摄衣称上客,几人刎颈送王孙’,先生吟的这句诗我始终记得。”

“我受老爷、夫人恩典,誓要做候嬴,不做门客!老爷夫人都是有骨气、有气节的大英雄,我也不能像良儿那样堕了志气!何况我知道,他们……他们定然已经……若不是跟姑娘到了这里,我早就没命了。活到现在,我已赚了的!”

这一番话侃侃说来,慷慨豪迈,与平素唯唯诺诺、动不动就流泪的九歌直是判若两人。兰芽已是听得傻了。过了许久,才擦了擦眼角慢慢说道:

“傻丫头,轻生死重然诺,那是士大夫和豪侠之人的行径。便是文先生此刻在此,也断不会以此苛求你我两个女流。我死并不为追随季瑛,只是没有他,我活下去也没有意味。你却不同,你还年少,日后自会遇到意中人,要好好活着。生死事大,断不可看得如此轻率。”

不管兰芽怎么说,九歌再不发一言。

兰芽无奈,只得道:“好,你既打定了主意,我也拦不住你。但你却休要再做今日这样的蠢事。什么时候我死干净了,你再死不迟!”

九歌连连点头。

兰芽叹息一声,又道:“说起来咱们也未必是死到临头,周察话中提及,有人告诉了他们的皇帝,说他强抢民女。咱们若能拖得时日长些,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真的吗?”九歌立刻雀跃起来!

兰芽见她如此,心中更是难过。漫说能不能当真拖到有人来管,就是拖到那一日,是吉是凶也很难说。但为安慰九歌,她只得郑重点头。

九歌高兴了会子,歪着头问兰芽:“姑娘,我虽是要上吊,却哆哆嗦嗦,磨磨蹭蹭,为何你说死便死,一点也不怕呢?若换了我是你,那剪子尖利无比,我决没那个胆子。要我服毒上吊,还差不多!”

兰芽心道:你怎知我不怕,我也怕呀。口中却道:“咱们一晚上已说了十来回死呀活的,快别再说了。”

九歌“哎呀”一声道:“可不是么?呸呸呸,快别说了,我服侍姑娘赶紧睡罢。”

兰芽点点头,又郑重嘱咐她:“那红花须清晨带着露水摘取下来,才能染出色来,你明日早早叫醒我,千万不可自己冒失行事,可记住了?”

次日九歌果然早早将兰芽唤醒。二人不及梳洗,先到墙根底下,将数十株含苞带露、黄蕊红瓣的红花摘了回房。九歌留神看兰芽怎样行事。

但见她将红花放入一只大碗,一手攥了数根筷子,像捣蒜一般一下一下向碗中“碓捣”。捣了数十下,红花俱化做了浆汁。

九歌探头看了一眼,急道:“姑娘,方才该将花蕊摘去,这里头有红有黄,如何使得?”

兰芽抹了抹额上的汗道:“不妨事,你取些清水来。”

九歌忙倒了杯清水送来,兰芽将清水小心倒进碗里。过得片刻,再看时,她长舒了一口气,念了一句唐诗:

“‘红花颜色染千花,任是猩猩血未加。’——我只是听乳娘说过这个法子,老天保佑,初次尝试便即成功。”

碗中娇黄的颜色此刻已然聚在一起,漂浮在水面之上。余下的颜色鲜红亮丽,十分好看。

兰芽命九歌取调羹来,一点点将黄色仔细撇出。九歌道:“真像胭脂。”兰芽笑道:“乳娘说这原就是制胭脂一法,再放入些淀粉,晒干就是了。”

九歌忽然发愁道:“这法子好是好,就是太费事。”兰芽道:“半点也不费事。你去院中找些青蒿来。”

待青蒿取回,兰芽用水洗净了,厚厚地盖在装满红花汁液的大碗上,嘱咐九歌托到床下放了,以免给人看见。

到了晚饭时分,揭去青蒿再看:汁液俱都凝固,在碗底聚成了几块薄薄、红红的花饼。兰芽大喜过望,小心翼翼使手帕包好。

九歌在旁看着她纤细洁白的手指不住屈伸,衬在鲜艳的红色上十分美丽,忽轻轻“哎”了一声道:“姑娘你比这红花还好看呢。”

兰芽奇道:“你这丫头怎么忽然胡说起这些来?”

九歌道:“我是说,若是换了我来做这些活计,即便是从前在家时做,也定然是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可如今过了今儿个没明儿个的时候,姑娘也这般……”

她想一想,迟疑着选了个词:“静悄悄的!”

说罢却又摆手道:“我嘴笨,不会说,还是姑爷说得好。”

兰芽停了手上动作:“他说什么?”

九歌道:“我是听青砚说的——他说姑娘做什么,就像‘水流花放’!”

青砚是跟季瑛的小厮,兰芽追问道:“他何时说来?”

“有回姑娘在花园亭子里绣花,姑爷躲在后门偷看,后来给巷子里一个卖馄炖的老头瞧见了,在旁边死赖着,结果姑爷买了八碗馄炖才打发他走路,害得青砚吃馄炖吃得肚子疼了好几天。”

兰芽痴痴问道:“为何要打发他走?”九歌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脸皮子薄,怕老头笑他呀;或是怕他叫嚷起来,惊动了你。”

兰芽低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桩事,你早为何不说?”九歌道:“可不是原想说来,后来不知怎地就混忘了。”

兰芽道:“可还有没有这样的事?”九歌道:“什么?”兰芽解释道:“还有没有,你原想说,后来混忘了的事?”

九歌摇头道:“没了。我向来是见到姑爷一个脚印,回去也要跟你学说的。就忘了这么一件。”见兰芽一脸失望,又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一阵,然后将手一摊:“真没了!”

兰芽沉默良久,低声念道:“水流花放……”

九歌此时已有些后悔提起季瑛,连忙岔开话道:“我说嘛,小姐就是小姐,我这样的小丫头,到何时也流不起,放不开的。”

兰芽恍惚了一阵,回过神来勉强笑道:“你若是当上十几年小姐,也就同我一般了。”

九歌来了兴致:“真的?”

兰芽道:“自然是真。”九歌兴头了一阵,又想起什么来,摇头道:“假的。别人家的小姐也是小姐,却总及不上姑娘。”

兰芽道:“你才见过几家小姐!”

九歌说得兴起,不禁又提起季瑛来:“我没见过,姑爷总是见过的。怎没见他夸奖别人!”兰芽忍不住一笑:“那是他没见过世面……”说罢急忙扭过头去,将眼角两颗泪珠拭去。

九歌可怜巴巴道:“姑娘……”

万事俱备,兰芽与九歌日日便只等着这红花派上用场。但一连过了二十来天,并无动静。

这日吃过了午饭,忽有人来,却是个从未见过的小丫头,说七夫人请两位过去说话儿。

九歌一听“七夫人”三字便变貌失色,紧紧拉住兰芽的衣袖不撒手。

兰芽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不是问我为何不怕吗,你仔细想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道理,就不怕了。”

两人跟着小丫头向外走,兰芽见不是前番旧路,便问:“七夫人不住原来的院子了么?”小丫头笑道:“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到了一个比先前大了许多、精致了许多的院落。兰芽跟在小丫头后面一进门就愣住了——门口竟有三人跪着迎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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