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出“顾忌我的面子”几个字,兰芽已是大受触动;再说到“共患难的姊妹情义”,兰芽早禁不住泪如雨下——身在污泥之中,却仍记挂干岸上的同伴莫要打湿了鞋子!
她用力摇头:“放心,若果真有事相求,哪里还要你问。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念慈见她说得坚决,也便罢了。
从念慈这里回去,主仆二人一路上感念不已,自不必说。
又耽了六七日,念慈忽然打发秋琴送来一封信。兰芽疑惑着打开来看,上头只一句话:伊人尚在,珍重自身!
兰芽只觉天旋地转,几度张口才说出话来:“带我去见你家姑娘!”
秋琴却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信上说了什么,只道:“姑娘说了晚上到这里来,请贺姑娘此刻千万莫要过去。”说罢匆匆去了。
这里兰芽将信贴在面颊上,任热泪滚滚而下,口中喃喃念道:“郑郎,郑郎,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若死了,怎会连梦也不托一个!”
晚间念慈带着秋琴果然来了,兰芽一见她二人,二话不说,双膝跪下,便要给念慈叩头。
念慈一把挽住:“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别给人家看见。”
兰芽泣道:“姐姐的恩德,我只有来世图报了!只是,你怎知……”
念慈低声斥道:“别胡说了,我并未帮你什么。是周察自家说给我的!昨日底下人来跟他禀报,我正巧在旁。我问你,你夫家可是姓郑?”
兰芽连连点头:“姓郑,郑季瑛!”念慈道:“那就更不差了。”
兰芽急着只问:“究竟是怎生说法?果真没死?”
念慈道:“说是三四百名囚犯,在押去大都的途中,客店中遇了回禄。趁乱逃走了一些人。那人说了几个姓名,周察便瞧着我笑,说:‘听说那小丫头病了,你明日把这好信儿说与她知道,只怕病便要好了’。我愣了好一会子,才想明白是你。”
兰芽迟疑道:“既如此,那日我苦苦追问,他却为何不说?”
念慈叹道:“说也由他,不说也由他。你心中想着何人,那人是生是死,他又哪里在意了?”
日间见信,兰芽原还有三分怀疑;此刻信实,这一番狂喜自不必说。因又问念慈郑家可还有旁人逃出。念慈摇头道:“这个他们却并未说及。可是的,你家究竟犯了何罪?”
兰芽便从头说了,念慈只听得惊讶不已。
一时九歌奉上茶来,念慈却起身要走。兰芽忙挽留时,念慈拉了她的手低头道:“往后若有事,只管叫九歌去找我,我来瞧你便是。我那里,你休要再去,可听着了?”说罢惨然一笑,自与秋琴匆匆去了。
九歌问道:“姑娘,为何林姑娘不许我们去找她?”兰芽望着念慈的背影,感慨万千,回头见九歌傻乎乎地仰着头一脸困惑,叹口气关上了门道:“怕咱们遇见周察!”
九歌道:“林姑娘真是菩萨般的心肠——只是,不是有了那‘抱小姐’么?”
兰芽道:“一个‘抱小姐’,便救尽天下苍生不成?”
得悉季瑛尚在人间,兰芽这一夜哭了又哭,喜了又喜,直到天亮也未合眼。早起九歌才要拿凉毛巾替她敷一敷肿起的眼角,周察却来了!
兰芽此时心心念念只想着逃出府去。但此事难如登天,无论如何总须先敷衍得他懈怠些儿才有机缘。因不再如那日一般要打要杀,却也不敢变化太过引他猜疑,便只眉目间冷冷的,问话便答,不问便低着头不做声。
周察倒似情绪甚好,随意在床边坐了,审视了兰芽一番,说道:“病可好些了?”
兰芽只是摇头。周察笑道:“这病也来得蹊跷。我今日带了大夫来,给你瞧瞧。”说着向门外吆喝了一声。
一时果然便见一个须发皆白、提着药箱的郎中走进来。兰芽看了一眼,并不是原先替自己诊治发热的那一位。
“这可是咱们襄阳城里头的妇科圣手,让他给你瞧一瞧,包你药到病除。”周察笑嘻嘻说着,老郎中已走到兰芽身前,微一躬身,单等兰芽伸手腕出来诊脉。
兰芽并不慌张,从从容容将右臂搁在桌上。老郎中凝神诊了半日,又换左腕,良久,皱眉道:“看脉象:三焦不齐,心神不宁是有的,旁的么,恕老朽才疏学浅……这个……这个……”
周察不等他说完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令他退下。
兰芽道:“你从哪里请来这么个庸医?”周察一愣,随即笑道:“能引得你跟我斗上几句嘴,这医生便也没白请一回!嗯,我这里还有个好大夫,来啊!”
他一击掌,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是那日“查验”过的那个老婆子!
兰芽心中一跳,面上仍不动声色,徐徐问道:“方才那老者,果然是妇科圣手?”周察不解其意,点头道:“是啊!”
兰芽冷笑一声:“我看比起你来,还差着老大一截!”周察哈哈大笑:“好,说的好!你等着,你若敢骗我,我有的是法子要你……要你……”
他兀自琢磨要怎样,兰芽已当先进了卧房。
她知此番是真刀真枪,因此也不必害羞遮掩,大大方方月兑下了亵裤!
老婆子站在五步开外看了一眼,点点头,却道:“烦姑娘将上衣也一道月兑了。”
兰芽立刻明白是要看她身上有无伤口。一头庆幸欣喜,一头慢慢将外衫月兑下,小衣解开。
老婆子身前身后,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示意兰芽着衣,自己出去见了周察,摇头摊手而已。
周察似乎有些意外,一眼看见九歌站在门边,眼睛一亮,向九歌一指:“这个也查一查,为主子两肋插刀都是有的,流几滴血,寻常之至嘛!”
九歌红了脸,却也只得随老婆子入内。不多时,二人一同出来,周察一看脸色便知无望,原地转了两个圈子,看着兰芽只是纳闷儿。
兰芽自顾自在桌旁坐了。周察凑近来,低声笑道:“真是病了?倒可怜见儿的。你放心,我必再寻好大夫来,小小年纪落个病根子,不是顽的。”
兰芽道:“多谢,只不必费事了,我父母当日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求了多少大夫,总不济事——周老爷,你……便放了我回家去罢!”
她忽然离座,颤抖着双肩跪到了周察脚边。
周察才要伸手相搀,却见外头又进来一人,乃是林念慈。
念慈一进门便看见周察在这里,又见兰芽跪在当地,一时呆住了,不知该进来还是退回。
周察却毫不在意,说道:“你来得正好,快替我劝劝。不过就是个不疼不痒的小毛病罢了,值得这样?”
念慈只得进来。周察背着手踱向别处。念慈走到兰芽跟前,轻声道:“妹妹起来罢”,在兰芽腋下轻轻一托。
兰芽本是顺势站起,却因昨日一宵未曾合眼,适才又紧张万分,站起时眼前一黑,向前踉跄了一步,扑向念慈身上!
她这一扑劲道不大,谁知念慈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站立不稳,倒退几步,后腰撞在了桌角上。
她“哎呦”一声,蹲在地上,皱眉片刻,忽然以手掩口,干呕起来。
兰芽这边失了支撑,身子前倾,摇摇欲倒。周察箭步来扶,到底慢了一瞬,兰芽摔倒在地,左腮擦在砖地上,立时渗出殷红的血来。
周察变了脸色,一头叫人速去请大夫,一头将兰芽从地上抱起来,低头见念慈垂首坐在地上,想也不想一脚便踢在她小腿上,怒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兰芽伤得原不重,见他俯身来抱,已是万般抵触,又见他发作念慈,死命挣下地来,要搀扶念慈。
念慈面色雪白,嘴唇亦是毫无血色。忍了又忍,终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兰芽大是惊慌,回头看着周察喊道:“大夫,大夫!”
说话间大夫已然赶了回来。他一见屋中情势,先就要瞧念慈。周察骂道:“没见这里有人受伤流血么?还不快拿治外伤的药来呢!”
兰芽不暇多想,只急道:“先瞧林姐姐,我不妨事。”大夫自然听周察吩咐,打开药箱,便要替兰芽包扎。
兰芽先时见念慈呕吐,原是一时惊慌失措,此时也渐渐镇定,遂不再做声,让大夫先替自己上了药,包好了伤口。
大夫料理了兰芽,这才去瞧念慈。念慈此刻已不再呕吐,靠着桌角坐着,眼睛空空茫茫,不知望向何处。
大夫托起念慈的右腕,只诊了片刻便放下,起身向周察拱手笑道:“老爷,七夫人这是有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1、连着两天登陆不了后台,今天是补上周日的一更。
2、装病其实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
打个比方,我说我胸口疼——拍过片子做过T照过核磁,甚至抽过血验过尿……把西医所有能做的检查排着队全做三遍,啥毛病也看不出来——这种情况下,也绝没哪个大夫敢出来说一句:你丫这是装病!
他得老老实实在病历本上写:病因不明。
至于咱中医的老祖宗望闻问切神马的,就更别提了。
所以兰芽不必紧张。她可以在任何环节露馅,但这个环节不会。她需要担心的,只是周察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