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时代 22第二十一章 终身误尽(上)

作者 : 青萍衣

第二十章终身误尽(上)

主仆二人在府衙又耽了三日,伤处愈合,体力恢复,遂与冬雪告别。请记住本站的网址:n。不料冬雪跪下来恳求兰芽道:“求求姑娘,带我一起走罢!”

周察既拿,燕王施恩,给府里凡汉人奴仆都月兑了籍,又赏了些银两,一一遣散。兰芽诧异问道:“你为何不拿了赏银家去?你家中……”

冬雪道:“我原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儿,父母死得早……我……如今无处可去……姑娘收留我罢,我好生服侍您!”她说着滴下泪来。

兰芽叹了口气,九歌已抢着说道:“我们小姐要去寻姑爷,你若不怕奔波劳顿,肯和我们作伴,最好不过!”

兰芽却道:“这些日子,多蒙你照拂,言语间又颇投缘,姊妹们若常在一处,自然是好的。只是,正如九歌所说,我们如今同你一样,也是无家可归。我家相公,又不知现在何处。这一出去,奔波劳苦是定了的。你若不弃,我姨母家离此不远,为人亦是和善,我送了你去暂且安身,可好?”

冬雪执拗道:“我与姑娘投缘,愿意侍奉姑娘。我本就是伺候人的奴婢,何怕苦来!”

听她如此说,兰芽也无从拒绝,只得带了她一同出府。临去之前,三人去向念慈告辞,念慈闭门不纳,只索罢了。

出了府衙,雇了三乘小轿,径奔城东郑府。

兰芽原也料到必是人散屋空,但当真见了夹道上的荒草、石狮子脚上青苔、还有门环上长长锈住的锁链,还是止不住跟九歌痛哭了一场。

几个轿夫见三个女子在此处下轿,一步儿不动只在一旁等着。兰芽伤心了好些时候,没奈何,含悲忍泪,吩咐轿夫转往南城娘家。

轿夫起轿又行。兰芽忽道:“且再等等。”下了轿子,捧着那盆“龙岩素”向府后偏门走去。

偏门外头,窄窄的夹弄无人来往,高高的墙根底下有一处往日供下人洒扫用水的水井,旁边水桶、提绳俱在。

兰芽将桶放入井中,打了少半桶井水,将“龙岩素”的叶子一一洗净,又向土里饱饱地浇了水。这才起身,重又上轿。

转了小半个襄阳,赶到哥哥处时已过了正午。三人饥肠辘辘下轿一看,立时呆住了——这里大门紧闭,一派荒凉,竟与郑府毫无二致。

三人等了又等,始终不见人影。兰芽想起当初搜检郑府,领头那人说过“灭九族”的话,心中大起惊疑。九歌提议道:“不如先去姨太太家住下,再问公子下落。”兰芽只得点头应允。

上轿再行,又花了多半个时辰,到了兰芽的姨母家里。

待再见铁索阻门,兰芽已是乱了方寸!

九歌寻了个过路人打听,那人指着大门不住叹息,说欧阳的甥女婿谋反,株连妻族,全家人都投进了大狱,听说早已解往大都受审去了!

这句话直如五雷轰顶,震得兰芽与九歌手脚冰凉。那人摇摇头要走,九歌忙拖住了结结巴巴问道:“这家……这家的……甥女婿……谋反……可还,还株连到……别家?”

那人看着九歌道:“这桩案子轰动襄阳城,怎地小娘子全不知晓?惨呐……牵连了四十余家,男女老幼上千口!造孽呀!”

那人摇着头去了,九歌大睁双眼,脸色煞白,嘴里喃喃道:“上千余口!”

冬雪察觉不好,早已过来扶住了兰芽。兰芽摇摇欲倒,胸中闷塞已极,喘息了半日,吐出一口鲜血!

冬雪吓得尖叫:“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兰芽气息微弱,颤抖着双唇,耳语一般说道:“去……去谭员外那里……”

谭员外是季瑛的至交好友卢处道的外祖父,当初季瑛时常带了青砚往这里来。

九歌想了半天才想起谭员外是何人。但谭员外家住在哪里,她与兰芽都不知晓。兰芽委顿不堪,冬雪小心翼翼将她搀进轿子,教她靠在轿厢上休息,跟九歌两人一路打听,走了不少冤枉路,总算是在日落之前找到了谭家。

谭家老夫人听下人来报,说有三位年轻女子来访,十分诧异,忙叫丫头请进来。

兰芽带着九歌跟兰芽给老夫人磕了头,说明身份缘由。谭老夫人热泪长流,拉了兰芽的手道:“可怜的孩子……”

老夫人见三人一身尘土、疲惫已极,便先叫丫头去打热水来请客人盥沐。兰芽也不及客套,先急急问道:“老夫人可知季瑛下落?”

老夫人道:“我也不知,只听说路上逃走了。你先别着急,洗洗脸,吃些东西,咱们慢慢说话儿。”

兰芽听见老夫人也说季瑛逃走了,心下更是踏实。

一时三人胡乱洗了洗,灯下勉强吃了几口,兰芽便向老太太一一打听株连之人。

原来郑家父、母、妻三族,共三十九家入狱,路上共逃走了三十多人,除季瑛外,似乎还有兰芽的哥哥。

兰芽听得兄长或许无恙,心中微微一喜,但随即便给伤痛压倒——公婆叔伯,数条性命,如盐入水,非但未能于鞑虏有半点影响,反倒累计这许多亲人无辜受难!想到这一节,兰芽隐隐又觉胸中气血翻涌,喉中又腥又甜,她情知是血,强忍着将一波咳嗽压下。只憋得面白气弱,双手不住发抖。

谭老夫人见她不支,劝道:“你们先去歇一歇,有话明日再说不迟。”

兰芽此刻也委实是无话可说,遂点头答应。

谭老夫人有两个女儿,俱已成家。她便将兰芽三人安置在两个女儿在家时居住的屋中。

歇息了一夜,次晨兰芽便要往季瑛别个朋友家打听消息。谭老夫人原叫了个男仆送她们,但兰芽见谭家只老夫人与一个儿媳,丫头只得三个,男仆更少,便不肯带人。只借了三套男装,与九歌、冬雪换了,带了些银子出门。

这一天直到傍晚方才回转谭宅,打听到的消息倒是令人欢喜至极——原来朝中谢太后已任命文山先生为右丞相,文先生如今正派人赴各地募兵筹饷,大力抗元。季瑛逃月兑后,在山西等地召集了数百义士,往临安投文丞相去了!

得知这一消息,兰芽与九歌都是大喜过望,在路上便商议着尽快赶去临安,与季瑛相会。

从最后一位朋友家中出来,转出一条夹弄,迎面是好大一片桑林,三人正欲从林中小道穿过,到前头街上雇轿,却听见桑林中喊打之声不绝。

兰芽不欲多生枝节,便要避开此处不走,便在这时,一个衣衫破碎的年轻人踉踉跄跄从林中奔出,后头一群人吆喝着赶来,有男有女,个个向那年轻人破口大骂,拳打脚踢,这群人后头,又跟着一匹不住仰天嘶鸣的雪白骏马。

兰芽未及说话,九歌已拉了旁边一个老者询问,老者捻须道:“这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先是纵马将这些人家辛苦晾晒的‘孔明菜’又吃又踩又糟践,跟着又将这片林中女敕桑叶吃了不少,人家岂肯饶他!”

说话时那人已逃到近前。只见他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口中不住分辨并非有意,但这些人不依不饶,只是追打不休。

老者向九歌指点道:“这人说的一口官话,穿戴讲究,这匹马也是好马,当是大地方的公子哥,只不知为何这般不晓事,又不肯赔钱出来。”他向来路张望片刻,又道:“孤身一人,没个随从,这人好生蹊跷。”

只听一个身穿藕荷衫子的大嫂手拿烧火棍指着这人骂道:“我家半年里头就指着这些干菜度日,都叫你这厮糟践了去,不拿出银子来赔,我打烂你的狗头。”

其余众人亦是纷纷叫骂,怒他毁了桑叶,无法饲蚕。

这人一头躲避拳脚,一头拼命解释——说原不认得那些干菜,只道是丢在街上的无用之物。桑叶更加不认得,不知是喂蚕的东西,只知喂马甚好。

他不辩还好,一加分辨,众人怒火欲炽,更打得凶。

兰芽也有些诧异,见他分明一脸委屈老实相,可说的话又离谱至极。哪有人不认得干菜,不知桑叶喂蚕的。

这老者所说“孔明菜”,便是腌制晒干的蔓菁。

襄阳蔓菁极佳,生吃又脆又酥。诗人杨万里曾做“春菜”诗赞誉此地所产芦菔、蔓菁:

雪白芦菔非芦菔,吃来自是辣底玉;花叶蔓菁非蔓菁,吃来自是甜底冰。”得大诗人下笔一赞,自此襄阳芦菔、蔓菁,并称“二美”。

将蔓菁腌制数月后晒干,制成风干咸菜,佐粥极好。这法子相传还是武乡侯诸葛亮躬耕隆中时想出,因此襄阳人又将蔓菁干叫做“孔明菜”。

外地人不识“孔明菜”,尚可原宥;但说不识桑叶,却分明是狡辩之词。桑树大江南北所在多有,哪有人将桑叶喂马的!

更兼此时夏蚕正当二眠,所需桑叶极多!采桑如救火,李白诗云:蚕饥妾欲去,五马莫留连。蚕时三餐草草,邻里吊庆不通,便脾气最坏的男子,在这一月亦晓得体贴妻子姐妹的辛苦。这一片桑林生在城中,是附近不知多少人家救急的林子,如今给人毁去不算,竟还口口声声说不知桑叶用来喂蚕。这口气叫人如何咽下?

众人上前将这人围上痛打,这人抱头滚来滚去,不住求饶。

兰芽心中装着季瑛的事,虽见此事有些古怪,也不欲停留,叫了九歌、冬雪,便要离开。

谁知厮打之中,一领“书生巾”从人群中给扔了出来。巾帽色作天青,丝绵织成,兰芽一眼瞧见,登时想起季瑛也曾戴过同样颜色、质地的巾帽,她停住了脚步,不由有些怜悯那人群中的书生。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驾到!

叉腰仰天狂笑三声:我从未说过姓周的是男主,吼哈哈哈哈哈!

周五周六有事没能更新,今天起连更七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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