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时代 32第三十一章

作者 : 青萍衣

没想到大嫂听了这话,把脸一沉:“什么你的钱?那钱至少也有人家一半的份儿!这么不会说话,难怪弟妹生气!”

真金此时真是百口莫辩,只得赔笑道:“是是,有她一半儿!何止一半儿,有她两半儿!”

大嫂笑道:“这才是嘛。请使用访问本站。”

真金道:“那……等我回来接孩子时,再重重酬谢二位,可好?”大嫂嗔道:“没有酬谢,我便不应承了么?你家弟妹是雇了辆牛车走的,我替你寻个小毛驴代步罢!”

真金大喜,深深给大嫂鞠了个躬。

待吃罢早饭,跟樵夫两口子告了辞,真金便骑上一头青驴向荆门赶去。

此地虽然偏僻,但路上亦不时可见担柴的、卖水的、甚或赶着小毛驴送浑家回娘家的……在大山里走了两三日,此时见了人烟,真金反倒觉得寂寞起来。他一边慢悠悠走路,一边感慨今日的遭遇——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腼腆斯文的大家闺秀,竟然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真金不自觉地又把手伸向怀里,却忽然想到:她敢深夜行窃,在一名男子怀里从容不迫模了两锭金子一锭银子去,实在已算不得腼腆!

想到此处,他不禁好奇:她竟不怕我半夜忽然醒来么?那般尴尬的局面,她却如何解释?

他在驴背上一拍,万般懊恼:昨夜怎就睡得如此之沉,但凡略警醒些,在她行窃时捉住手腕,问上一句:半夜三更,姑娘这是何意——那该是怎样的暧昧气氛,旖旎风光?

这时驴子看见了路边青草,见主人不来催促,便低下头去啃食。真金拨正驴头,正要呵斥,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昨夜她殷殷劝酒,正为教我酒醉睡死过去!啊,她允我睡在床上,也正是为此!我还道她是怜惜于我!

真金抽剑出鞘,“刷”地砍断了路边一棵小树。那驴子见主人忽然动怒,忙吐出口中女敕草,颠颠儿地跑回道路中间。

真金手指攥得发酸,清秀的面孔瞬间涨得通红:贺兰芽,你竟如此将我搓来揉去如弄小儿,你,你……你今后莫再碰见我,若碰见时,我不教你为这件事悔断肠子吓破胆子,我不是真金!

他手握宝剑发了半日狠,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将剑插入剑鞘。

贺兰芽,分明是个掐得出水的名字,谁能料到竟是这样一副让人火冒三丈的性子!

这日真金终是在城门关闭前进了荆门府。

他不再微行,一进城便打听府衙的位置。襄阳陷落不久,荆门就归了蒙元,眼下街上熙熙攘攘,看去似乎繁盛如旧,只蒙古兵不时飞驰来去,路边行人纷纷避让,连头也不敢抬,真金瞧在眼里,不禁皱起了眉头。

依路人指点,到了府衙门口,真金取出一枚小小图章,交给门人。门人打量了他一番,嘀嘀咕咕拿着图章向里走。真金又叫住他道:“叫你家老爷不必大张旗鼓、列队迎接,他自己出来就是了。”

门人吓了一跳,下死眼又瞧了真金一回,这才进去。

不多时,荆门府达鲁花赤一身官服穿得齐齐整整,煞白着脸色小跑出来。

这荆门府的达鲁花赤是个大胖子,气喘吁吁按着肚皮四下张望,待一眼望见真金,忙跪下叩头,抬起头时眼泪已流了出来:

“燕王殿下,想死奴才了!”

这却并非谄媚,这达鲁花赤名叫桑图,乃是真金母亲察必皇后陪嫁的奴仆,因军功封在荆门,做了大官。真金自小便识得桑图,与他十分亲近,因此桑图乍见幼主,激动喜欢,却是真情流露。

真金走上去将桑图扶起,问他身子可好,桑图一边带路往里走一边道:“好,好,只是惦记着殿下。两年不见,殿下风采更胜往昔,奴才瞧了真是打心眼儿里欢喜。皇上跟皇后娘娘可好?皇上用膳怎样?娘娘还是那么瘦么?殿下娶到第几个妃子啦?”

真金本来微笑着听他唠叨,听到“妃子”二字时却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他挥手打断桑图道:“我先跟你说几件要紧事。”

桑图忙点头答应。真金道:“我给父皇写一封信,你交由驿站替我速速送回,这是一。”

“你传我的命令,召集你荆门及襄樊两地兵勇,明日日落前整顿出征,务要活捉襄阳达鲁花赤察月兑欢儿!这是二。”

桑图吓了一跳,应了声“是”,这才问道:“不知察月兑欢儿犯了什么样的罪过?”

真金道:“我险些儿死在他的手上。”

桑图“啊”了一声,满脸的难以置信。

真金道:“襄阳与荆门一带水路及四周山上,你要叫几个妥当人好生安排寻找。我的几个随从在那里与他们交手,虽寡不敌众,但这几个人本事极大,没我拖累,想来应当能够逃月兑。即便是——有什么不测,也须给我带回——尸首来!”他说到这里,眼睛一红,半响方续道:

“襄阳的事我慢慢再同你说,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府里可有乳娘?”

桑图正琢磨周察的事,听见真金问“乳娘”,一愣说道:“有,儿媳妇才替我生了个大胖孙子,乳娘有好几个呢。”

真金道:“那就好,你派人去城东二十里外狼山底下一个叫做‘提篮’的小村子里,找到一个丁姓猎户家,替我把寄放在那里的一个婴儿接回来!多带些银子,好生谢谢人家。却不必提我的身份。”

桑图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那是谁的孩子啊?”

真金一笑:“我的!”

此时已到了府衙正厅,真金一甩袖子当先走了进去,把个模不着头脑的桑图丢在原地发怔。

真金此来湖北,乃是奉了忽必烈的密旨,要他从湖北一路东下,去往临安。沿途查看各地官声民情,最要紧的,要敦促各地官吏,于南人以安抚怀柔为主。务要使局面安稳,民心归顺。另外于各地领兵抗元之人,不论是朝中将军还是民间义士,都要尽力争取。那些受人拥戴、声名显赫的名流名宦,更要想法设法拉拢过来,实在冥顽不灵的,便派人押回大都。总之是八个字: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正是有“招抚”这两个字在,真金才敢于在兰芽面前夸口,说无论她相公犯了怎样的大罪,他都能为之周全。只是……真金叹口气:可惜他一片好心,被认作了驴肝肺!

当晚他灯下执笔,给忽必烈写了一封长信,详细述说了周察的贪暴荒婬,狼子野心;又写了在襄阳亲眼所见宋人或不屈反抗、或敢怒不敢言的情形。写罢交给桑图,命他连夜发出。

臂上的伤口由医官重新上药抱扎,几乎已不再疼痛。他洗了脸躺在床上,不禁又想起兰芽。暗夜思忖:像那样儿破家纾难、宁死不辱的门户,娶的媳妇儿怕也只该是兰芽这样的。若她知晓自己身份,立刻痛哭求恳,那自己也未必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他想起方才给父亲信中的言语,不觉感慨——我大元评判南人将领,不也正是如此?

两军对垒时,千方百计要劝降;一旦当真有人率部投降,却又瞧他不起,言行中难免轻视慢待;愈是风骨硬挺、作了阶下囚仍是破口大骂、死不屈膝的豪杰,愈是钦服敬重。然则愈敬重,又愈是盼人屈服……这,似乎确有几分蛮横输理。

真金虽受儒学熏染,但骨子里改不了仍是草原人的观念,从来只觉天下土地财富,有力者居之。若有人保不住自家的东西,那须怨不得旁人,乃是他自家无用。可如今结识兰芽不过几日,情丝牵扯,怜悯心生,心中竟新崭崭生出一个“理”字来!

他连日劳累,虽脑中诸般念头倏忽来去,二更时仍是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起,见桑图正自联络邻县,调兵遣将,预备攻打襄阳。他胸中不快,在府中闷坐了一天。到了傍晚,动了心思要出门走走。当下叫来一个家丁问道:“这城中,可有什么有趣的去处?”

这家丁碰巧是个浑人,误解了他的意思,赔笑说道:“王爷是何等尊贵的人,若要有趣,您吩咐一声,多有趣儿的人也寻得来。外头行院,不干不净,怎能……”

真金听他越扯越远,笑骂一句:“胡说八道些什么?”说完却一转念,心道南朝风流,士大夫流连妓馆,莫不以风尘中结交个知己为荣。柳永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又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都是何等风流雅韵!如今亲身来此,不领略一番,岂非可惜之至?

想到这里,随手在那家丁肩上一拍,笑道:“我自有分寸,何用你来啰嗦!来来来,今日有缘,便请你带路,爷要逛逛这荆门府最有名的场子!”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倾国时代最新章节 | 倾国时代全文阅读 | 倾国时代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