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对金卫东也完全当半子对待,对陈丹留下的骨血海蓝更是疼到了骨子里。所以,每次海蓝回到外婆家,都感觉如鱼得水,过得特别开心。
今天,大舅陈跃和大表哥陈立身却不在家,说是去市里采购食材了,要晚些才回来。舅妈和大表嫂都在小吃街看店呢。
海蓝乐乐呵呵地吃了晚饭,还说要帮表姐洗碗收拾,却被拦住了,海云让她陪阿婆散步说话就好。
于是,祖孙俩走出门,向着浴场的方向走去。这一带有较多的灯火,而渔村背后的黄石山已经笼罩在黑黝黝的暮色中了。
她们走着走着,就走到海滩上了。海蓝有时挽着外婆的胳膊走两步,有时又在前面转着圈地跑着,跳着。沙滩上留下她不规律的一行脚印,不时又会被轻吻上沙滩的海水冲刷淹没。
海蓝穿着个透明塑料带的人字拖,宽松的七分裤,印花T恤,卷发编成两根蓬松的麻花辫垂在两肩,跟个普通的渔村姑娘似的。
阿婆一直笑着看着她,看她一路上既放松又调皮地玩闹着,很喜欢她此刻单纯天真的样子。
海蓝也觉得只有在这里,在阿婆的月亮湾,才能让她卸上那很多无形的重负,让心灵得到休息。
大概这里是最自然的地方,人也跟着自然化了。
海蓝和阿婆走到了小吃街,这里的生意正是最红火的时候。
白天游泳累了的人们,此刻坐在临海的堤岸上,喝点小酒,吃点新鲜的烧烤小吃,再吹吹海风,看看海上明月,数数天上星星,真是神仙一般的享受。
海蓝正搀着阿婆,在各家小店门口的露天座位之间穿行,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阿蓝姐?你回来了?”
转头一看,一家挂着“辉记小吃”招牌的店门口,有一个身前扎着个皮围裙的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正扬着手打招呼呢。
海蓝拉着阿婆走了过去:“阿青,你好。忙着呢?”
“还好吧。陈阿婆好。”
“嗯,阿青,就你一个人啊?辉叔辉婶不在?”
“在后面忙呢。进屋坐坐不?”
“不了,我们还要去自己店里看看。”
阿青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匆匆地往屋子里冲,边走还边说:“阿蓝姐,你等等,我给你拿……”
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个小食碗出来,一边递给海蓝一边说:“好久没吃我们辉记的姜撞女乃了吧?”
海蓝接过来先喝了一口才说:“嗯——红豆姜撞女乃,还是你们家做的最好了。谢谢啦!”
“谢啥,喜欢就随时来喝嘛!我也没少吃阿婆的豆花。”
海蓝端着小食碗,边走边喝,还问阿婆要不要。阿婆摇头推开说你喝就是了。
两人走到陈记海鲜烧烤店前,这里也是生意奇好,座无虚席呢。
大舅妈正站在外面,招呼着客人们。她一副矮胖壮实的身材,脸蛋是被长年风吹日晒染成的黑红色,长得不算漂亮。除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真看不出她和海鹭是两母女。但她人是极好的。
大舅妈看到海蓝,便热情地迎上来,拉着她手仔细端详着:“这丫头,好久都不回来,你阿婆可想死你了。”
海蓝也亲热地抱了一下她的肩膀:“那大舅妈就不想我啊?”
“你看我这么忙,哪有空想你们这些不回家的小鸟。”
呦——,这是把海鹭不回家的气转到自己身上了啊。
海蓝笑着说:“这不是飞回来一只小鸟了吗?来来来,看您这儿这么忙,我给您当跑堂的吧?”
“那你阿婆可舍不得。”
阿婆却一边往厨房去一边说:“有什么舍不得的,小孩子多干点活儿是好的。我去后面看看。”
这话正中大舅妈下怀,她从柜台下拿出个围裙丢给海蓝:“开工吧!”
海蓝几下便将那个粉蓝色的棉布围裙挂脖子上系好,又一手拿着点菜单、一手拿着小本子,像模像样地跑堂去了。
大舅妈则抿嘴看着她的背影笑眯了眼,心里还盘算着今天又可以多卖多少串烤鱼了。对了,海蓝在这的一个月,也得多订点货才行。
跑堂端盘子,这种简单重复的劳动,虽然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游客,但海蓝干得很是轻车熟路。当然因为她几乎每年都会在这里操练的原因。
而另一方面,她想起了思佳聊天时讲过的——空姐“端、拿、倒、送”都有固定的招式:端,大臂和小臂垂直成90度;送,先里后外,先女后男……
想到这儿,海蓝便学着做了起来。虽然她没有真正练过,但凭着看过的印象,做出来还是有点空姐们优雅有礼的感觉。再配上她舒心亲切的笑容,陈记小店今天的生意果然是火爆异常。
其实,海蓝也不是为了大舅的生意才这么卖力。而是因为她回到海岛后,被这里自由的海风吹得太舒服了,连端盘子也觉得其乐无穷了。
她在这里忙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大舅和大表哥回来了,带回了很多采购的食材,其中还有很多酒水。
原来大舅准备趁着旅游旺季的到来大干一场,要搞什么啤酒烧烤音乐晚会。为此,他还买了些彩灯、音响设备,准备把小店布置得更时尚一些。
大舅妈嘟嘟囔囔地说:“搞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还不如把味道弄得更好点,多吸引些回头客呢!”
大舅却大声说:“妇道人家,懂什么!这叫包装!”
海蓝在旁边听了,觉得很好玩,便说:“对,大舅,有头脑有闯劲。我支持你!”
大舅乐了:“阿蓝啊!你可不能光嘴巴上支持,还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海蓝就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也就豁出去了:“好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去去去,没那么严重!就是我弄的这些新花样,你得负责宣传,比如帮我设计些海报,发发宣传单什么的。噢,对了,最重要的还有,当那个什么——形象大使。你得每天给我站门口迎宾去!”
海蓝顿时趴在桌上,笑了起来:这大舅和大舅妈真是一家人啊,都拿自己当活招牌了。
她边笑边说:“行行行,我都答应。不过,海鹭回来后,还是她站台吧!”
“你们两个一起站,我们陈家最漂亮的两朵花,站一起才更漂亮呢!”
阿婆从厨房出来了,听到这话,用手指戳了戳大儿子的后脑勺:“又出什么歪点子呢?”
大舅揉着头,跳着脚跑了出去,嘴里嘟哝着:“哪是什么歪点子,都是好点子啊。”
海蓝好笑地看着大舅在外面忙碌招呼客人的背影,这个年纪虽大却还是像毛头小伙子一样安静不下来的大舅,可真是陈家的一个活宝。
据说,二舅陈进和母亲陈丹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而大舅陈跃却从小就没少让阿婆操心。他不但不好好学习,还三天两天地偷鸡模狗、打架斗殴,总是干不着调的事。
后来初中没毕业就上船当了渔民,依然总是惹是生非。好不容易结了婚安了家,大家以为他该定性了,没想到他又学会了赌博,屡教不改,输得家里叮当响。赶上了严打,他还被抓进局子里去,要不是阿婆找人求情他差点会被判个几年。
当时大舅妈一气之下也跟他离婚了,带着两孩子回了娘家。这下大舅倒一下子幡然悔悟了,出来后才算有个人样。虽然一开始也不顺利,搞养殖时遇到天灾而损失惨重,但大舅妈却和他复婚了。两个人共同开起这个小吃店,从卖阿婆豆花到卖海鲜烧烤,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是踏踏实实地过上了小日子。
孩子们也都争气能干,老大陈立身厨艺好,大女儿陈海云也是村里人人称道的贤惠人,他们都已经成家。大舅最得意的还是小女儿陈海鹭考上了大学,可是让他扬眉吐气了一回。
大舅这人年轻时虽然荒唐,到老了总算还是不错。而且,他这人一直对家人都是极好的,对阿婆也是很孝顺的。虽然他没有长辈的庄重,有时还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海蓝还是挺喜欢大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