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吼从人们头顶滚过之后,院子里就变得异常安静,大家都停下手来注视着风水门洞的方向。就连那帮子被史进耍地团团转的打手也都纷纷停手,离得史进远远地退在房檐下站了两排。
黄二郎心头一喜,赶紧丢开手里的朴刀,将满手的鲜血往衣摆上一擦,便喜形于色,高高地叫了声:“大哥!”说着,眼瞅着那风水门洞便快步走下阶来。
随着那买水人群从两边散开,一行人终于从外面挤了进来。前面是三四个开路的小斯,连推带撞地将人群分开条道来,里面由众人护着走出一个人来。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穿一身翡翠绿丝螺纹袍子,大月复便便地从风水门洞进到孔记染坊里来。
黄二郎一瞧,满心的欢喜顿时落空,一半凝结在了脸上,一半冷在了心底。而这房檐下的阶梯也就五层,他下了一半,就尴尬地上下为难了。
那胖子的目光在院里扫视了一圈,看着这里屠杀的惨状,眉头就不由地紧紧皱在了一起。还不等黄二郎说话,那胖子就沉着个脸怒道:“做生意最讲究的是什么?”
最讲究的是什么……黄二郎还没来得及把这话在脑子里转一转,只见那胖子身后便有个熟悉的声音老练地回答道:“吉利!”
黄二郎双眸一紧在院里扫了一圈,再凝眸细看那胖子身后时,才恍然明白,这帐房先生开溜的功夫,原来和他的算盘打的一样快,怪不得有风声引了这财主回来。
黄二郎在这边想,死死盯着那帐房先生,恨的牙根痒。
那胖财主点着头,又摇了摇头半含怒色地道:“那么这——吉利么?”这话就问的很有那么点意思了,听到黄二郎、史进还有那帐房先生心里,三人都觉得像是专门说来问自己的。
黄二郎知道这胖财主做生意,凡事最讲究吉利。以前跟在大哥后面,就听这胖子不止一边地咕叨过“吉利吉利,有吉有利,百态顺吉,万财生利”。然而今天,在孔记染坊不但动刀动枪的不太吉利,而且还剖肠开肚地当院喋血。这番场面看在那胖财主眼里自然是极不痛快的,黄二郎最烦他磨叽,正想着开口解释的时候,却让那胖财主一个禁声的手势硬生生地给止住了。
黄二郎方才就丢了老大的面子,现在这死胖子也不给个脸面,心里就极其不爽了。
但那胖财主似乎对此却视而不见,冷淡地道:“胡闹!你闭嘴到一旁站着说着胖财主又抬起那个戴着翡翠宝戒的右手,一指史进道:“你小子是谁?”
史进都懒得瞧他一眼,顾自整了整方才弄乱的衣摆,悠悠地道:“你又是谁?”
那胖财主笑了,挺了挺他那个滚圆滚圆的肚子,摆起副架子,还假装谦虚地道:“在下孔儒,在这孔记染坊也就是个小小的东家
“哦——!”史进拍着脑门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这给孔儒脸上添了不少得意。可是史进最后拍过一下脑门后,懵懵懂懂地眨巴着眼瞅着那孔儒,喃喃道:“孔儒……孔儒……孔儒……”
帐房先生一看史进这样子,便一副小人得志得样子,从孔儒身侧站直了腰板,直冲冲地道:“孔老板是这华阴县里数一数二的巨头,掌握着华阴县的经济命脉,知道厉害了吧!”
“孔儒……孔儒……不晓得是个什么东西!”史进才不管那帐房先生说什么,顾自摇着头道:“从没听说过
站在一旁的黄二郎一听这句,噗嗤一声就偷乐了。气得那帐房心里直发毛,指着史进呵斥道:“狗眼不识泰山!”
孔儒毕竟是个体面的人,见过大场面,不但城府深,还沉得住气。他将手一抬,让那帐房住了嘴,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孔儒的名声不响没关系,这位小哥,你只要知道,这脚下的地方是我的,那就——足够了!”
史进看了看孔儒,笑了道:“你说是你的,他说是他的,我还说是我的……哈哈哈……可是人死在这儿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孔儒背着双手,看了看黄二郎,又面对史进道:“人命关天,但也不过是‘冤有头,债有主’罢了。黄家杀了自己的人,他黄家自然会去料理,你,管不了!”
史进直钩钩地瞧进了孔儒的眼睛里,一个字一个钉地道:“这华阴县里还没有什么事我管不了!”
“啊呦——!厉害!佩服!”孔儒摆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嘲讽着史进道:“原来是刘县令还魂!啊呀!失敬失敬!”
众人一听孔儒这般调侃,再加上他那副夸张的举动,顿时博得哄堂大笑。不论是黄二郎还是买水的人,都觉得史进可有苦头吃了,眼下更有好戏看。正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就别打肿脸充胖子!院里院外满满堂堂,都挤满了人,都等着看这楞头青专门给黄孔二家为难,到最后会落个怎样的下场。
孔儒等大家一声笑过了,满含笑意地说道:“不过,就算是刘县令还魂,也管不到我!这华阴县迟早还是我的地盘!”
“实在不好意思”史进惭惭地道:“让你的愿望落空了。这里迟早是我的……”
“哈哈哈,少年有志,倒是不错!”孔儒笑着话锋一转,继而讽刺史进道:“但白日做梦,那就不好了。少年狂,是狂的有资本,而不是靠一股愣气!”
史进不理他这文邹邹地卖弄,依然直钩钩地看着他的眼,只不过现在史进的眼神里多了一股寒气。史进指着脚下,底气满满地又声明了一次:“这里迟早是我的!”
“那好,是你的,是你的!”孔儒嘲笑地看着史进,指手画脚地道:“那么你管得了这围困么,管得了那帮子反贼么?”孔儒说着又和众人一同大笑起来。
“那实在更不好意思了,恰好这个我管得了!”史进说着嘴角钩起一模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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