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摇头:“这法子行不通。你想啊,老太太连大老爷都不愿给,还愿给别人吗?老太太如今的衣着饮食也都靠我,她是到死也不会放我走的。我想走,也只得等老太太归天之后再说。等老太太归天了,只怕就由不得我了。即便真能嫁一个贾氏宗族的子弟,也是逃不出大老爷的手心。”
妙玉想了想,又道:“咱们再另想法子吧。天无绝人之路的。若是有一个体面有势力的人来求老太太,老太太却不过情面,只怕就成了。”
鸳鸯仍是摇头:“这样的人却是难找。你想,体面有势力的,也都是娶了正房夫人的,哪里还能来提亲呢?便是提亲,也只是做姨太太,我都是不愿意的。”
“若是有那正妻亡故的,要娶续弦呢?”
“这样的人更是难找了。即便有,只怕人家要的是门当户对的小姐,哪里看得起咱们这样的丫头呢。”
妙玉笑道:“不管怎么样,还没有山穷水尽的时候,那就是有希望。再不成,还有一条走为上计的路呢。”
鸳鸯忙看了看门外,嘘一声道:“这样话你也敢说!让别人听去了,可是不想活了。这个法子,我是从不敢想的,若是让他们抓了回来,可真是生不如死了,还不知道那些人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来折磨人呢。真到了山穷水尽的一天,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有什么不敢想的?天下之大,就没有一处你的容身之地了?随便寻一个僻静的地方,他们也找不着了。到时,你愿嫁就嫁,随心所欲,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无牵无绊。岂不自在!这样的日子,难不成你竟没想过?”
鸳鸯叹一口气,眼现迷惘,道:“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虽然我在这府里是丫头的身份,可从小跟着老太太,并没吃什么苦,也没见过外面的世面。真要让我走出去,我心里其实怕得紧,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若是没一个投靠的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走路,怎么过日子了。”
妙玉便笑:“平日看你何等威风能干的样子,却原来也是唬人的。外面也没什么可怕的。人都是逼出来的。真到不得已的一天,你就不得不刚强了,也有了决断了。当初我也是这样的,从未经过事,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子。本也应该是在父母跟前撒娇的年龄,却不得不背井离乡,避祸在外。到如今,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这些话,我也只跟你说说,你可不能再往外说。这府里知道我的身世的人也只得两三个。都是极亲密妥当的人。我是见你跟我同病相怜,不把你当外人,才说了这些话。若是被府里别的人知道。我在这里便难容身了。”
鸳鸯这才听妙玉说到自己的身世,便问;“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妙玉想了想,也才把自己的遭遇也都跟鸳鸯说了,只是没提自己跟甄玉焱的事情。
鸳鸯听了这些事情,又是惊奇。又是佩服,叹道;“原来你竟也是一个刚强的人。我倒是大大的不如你了。如今你在这里倒也安心。那定远侯是万万也想不到的。只是你何时才能出头替你亲人报这冤屈啊。”
妙玉微笑道:“我却是不急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就是这样想的。只要有机会,我定不会饶那贼子的。”
鸳鸯叹道:“比起你来,我这点子事根本也算不了什么。我以后也不轻言生死了。不到山穷水尽,定不死心的;”
妙玉笑道:“便是到了山穷水尽,也不能死心,还得想法子月兑出困境去。其实真到那时,一定也会有亲人朋友帮你的。你也总不是一个人,对吧?”
鸳鸯点头道:“*听你一席话,当真比得三伏天吃冰还来得通透畅快。妙玉,这以后我便将你作知己了。我并没有姐姐妹妹,有一个哥哥也只是势利眼,并没有真心将我当妹子的。我就认你做亲人了。以后我有事,也便找你商量斟酌着办了。”
妙玉微笑:“只要你看得起我,愿意跟我说说话,我定当奉陪的。”
“有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要看不起,也只有你看不起我的。你是官宦小姐,我还只是一个丫头呢。如今你落了难,我在老太太跟前还算说得上话,其实也都差不多。咱们也不去论那些官样的文章,只管咱们的交情。好了,我得走了,来了这半天了,只怕老太太找。”
妙玉将鸳鸯送出门外,自回屋不提。
自此妙玉自是常跟惜春一处,一来看画,二来玩耍,别事一概也无。
转眼便到了十月中旬,黛玉等人也都知道妙玉和惜春常在一起,有时找妙玉便到蓼风轩来,但终究不好过分亲密。
这日晚饭后,妙玉便在自己屋里抄经。忽见黛玉来了,身后跟了两个人,一个是紫鹃,一个却是不认识。但头发是挽了上去的,作小媳妇打扮,穿着也甚华丽,面容美丽,眉心一粒红痣,神情体态倒跟林黛玉有些相似,也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物。妙玉心里只是忖度,却并不相问。
林黛玉先见过礼,妙玉一样的回了礼。林黛玉便对身后的那个小媳妇道:“你要学诗,我一个师父还不够的,这位妙玉师父才是真正诗中高手。我见你痴心一片,学诗竟是有些走火入魔了,便给你找一个真正懂诗的高师。”回过头来对妙玉道:“妙姐姐,这是宝姐姐家的香菱,因宝姐姐的哥哥出远门去了,她便也进了园子,见咱们起了诗社,甚是眼红,定要学好了诗来入诗社。刚刚在惜春那里看画,我们戏说只要会作诗的,那上面都会画上。她更是羡慕,定要学好了诗呢。”
妙玉暗自点头,知道这香菱便是当初听王嬷嬷说过的那个甄英莲,并且那书上也提过甄士隐的一些事迹,他的女儿甄英莲自小被拐子拐了,下落不明,却原来是在这里。
香菱过来给妙玉行跪拜大礼,口里只是称“师父”,妙玉忙扶住,道:“什么师父不师父的,大家不过在一起写着玩玩罢了,又不是真要流芳百世,成什么诗人。你要学诗,何苦到这偏僻之地来?你家姑娘和林姑娘也都是诗中圣手,单是请教她们两个也就差不多了。”
还没等香菱答话,林黛玉便笑道:“妙姐姐说这话可就有了推月兑之嫌了,难不成是嫌我们来吵了你,烦了?论语里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每个人都有其优于别人之处。香菱要学诗,师父却是不嫌多的。更何况你的诗才比我们这些人又高出不知多少去了。我做她的师父只觉有些腆颜呢,只是她定要求了我做师父,我却不过这情,想着可怜她一片诚心,便要给她找一个真正的师父来。”
妙玉淡淡一笑:“我好久也不作诗了,早生疏了。这样吧,香菱姑娘,你认真作几首诗,先给你姑娘和林姑娘评点评点,然后再给我看看,这样只怕进步便快了。平日没事时也可以过来,咱们一起切磋吧。”
凌霜过来奉过茶,香菱也跟凌霜见过礼。凌霜便拉了她一起去四处看看,紫鹃仍守着林黛玉身边。林黛玉便对紫鹃道:“你去跟她们玩去吧。让我们两个自在说说话儿。”
紫鹃道:“姑娘可别费神太过,说一会子话就得回去了,还要吃药呢。”说着也去了。
妙玉便对林黛玉道:“你还是那样多病?还是那样想不开?”
林黛玉微笑道:“我这是老毛病了,这天气渐冷了,便又重新犯起来了。我也没多想什么,只是时常觉得心里凄清,似要流泪,可也流不出来。”起身去翻看窗下书桌上妙玉抄的经书。
妙玉也走过去,劝慰了几句,便道:“你可知这香菱的来由?”
“她能有什么来由!她不是宝姐姐的哥哥买来的房里人吗?可惜了的,这样一个好女子,偏又遇上宝姐姐哥哥那样的人,把人给荼毒了。这次去远游,听说也是因为在外面吃酒惹了祸,被人打了,觉着没脸,才出去躲羞去了。香菱也才得了一丝空闲。”
妙玉想了想,才道:“她的过去未来,我却是略知一二的。”
“什么?你竟能知道她的来历?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的身世是怎样的?”黛玉甚是惊奇。
“你也别管是我怎么知道的。我只告诉你,她也是我们姑苏的人。她原来的家住在阊门外十里街,她姓甄,名叫甄英莲,父亲叫甄士隐。”
“哎呀,姐姐,想不到你把她的家世模得清清楚楚。其实我们也问过她,她只说什么都不记得了。难不成她是哄我们的?”
“那也不一定。她被拐的时候才五岁,如今这十六七岁了,十几年的功夫,记不得也是情理之中的。当然,便是她记得一些,却也月兑不了身,也不能告诉别人的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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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的真实身份是被拐卖的甄英莲.她最终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吗?继续关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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