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筹帷幄(一)
他们二人坐的这张桌子就摆在两扇窗中间,左右夹击之下,更觉风声灌耳、水声轰隆,直如身侧几步之遥的地方就有一挂瀑布,如此大的声音即便同坐一桌,尚要以正常音量说话方可听清,那躲在屋顶上的人,更是不可能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痛快,真痛快!”萧明翊大笑两声,转头朝风晚亭眨眨眼,“好一场及时雨!”
可风晚亭却没有理会他,虽面上仍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显然已是对他另寻他人调查隐隐不豫了。
见对方不吭声,萧明翊了然一笑,“晚亭,”抚上对方手掌,他故作神秘地道,“迟些日子,你自会明白。”
风晚亭果然挑了挑眉,表示自己已不介意了,萧明翊这才转入正题,“你知道么,九年来有且只有一位医官——张道初,能接触到殷璃冰。”
风晚亭双目微瞪:张道初?
“殷誊瑞在太医院为殷璃冰备了一份假脉案,年份、日期、问诊医官的画押,应有尽有……”
待萧明翊明白细述一番后,风晚亭始知为何他每次调查叶浅莘均会陷入一个又一个死结。
萧明翊略一沉吟,又道:“由此看来,这亓国国内知情的人屈指可数,此番若非我们去查殷璃冰的旧疾,只怕永远也无法知晓这些。”
“所以……”风晚亭皱了皱眉,“兵恃卫那里这么多年不得知情也在情理之中。”
“这不是借口。”萧明翊面沉如水地打断他,“兵恃卫每年要在这位宸王身上花掉八万两,这笔钱是用来换取有价值的情报,而不是失败理由的。”
他顿了顿,唇角抿成一道冷酷的直线,“告诉许焕,自己去想此番失职该如何受惩,想好了来见我。”
许焕就是兵恃卫派驻在此专门负责监查宸王府的间者头领,风晚亭当然明白萧明翊此言对许焕来说意味着什么,亦十分清楚这种事情他无法劝阻,只得颇有惋惜地叹了口气。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须臾,萧明翊又道:“晚亭,看来我们得亲自跑一趟了!”
风晚亭抬眼,见他眼中寒意渐起,似有暗潮在眸底翻滚,遂淡淡地问:“你想好了?张道初不仅是叶浅莘的养父,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从她每年到许家集送那份厚礼可以想见他们父女间的情分不浅。”
萧明翊微微一哂,“那又怎样?王城司费尽心思想掩盖张道初的行踪,还不是要断送在她这点无谓的孝心手里,可笑!”而他,眼中却连一丝笑意也无。
“那是她父亲,她也就只剩下这一种尽孝的方式了。”风晚亭平静地道。
萧明翊不语,手指抚上杯沿,却迟迟没有端起。
潮湿的空气中,他的脸仿佛染上了一层清清的釉色,凝稠而细致,俊秀中透出一股莫名的感伤。
“是啊。”半晌,他才慢吞吞地说道,“可就是这样,才害死她父亲。”
这是一个陈述句。
他不是在假设、预测,而是陈述事实。
他的声音里有惋惜、有遗憾、有悲悯,唯独没有犹豫。
张道初是一个年逾古稀却不能返回故里,只能孤零零地在偏僻小渔港里了却残生的老人。
不管他当年答应了殷誊瑞什么,为了这个承诺他都已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他的所作所为,就算不能明载史册传为美谈,至少也该为他换个寿终正寝。
但现在,就连这也都成为不可能。
因为萧明翊即将去见他。
在他心中有一个疑问,只有这位老人能解答。
不管能否得到答案,他都不能冒险让别人知道这次会面。
即使手段卑劣,他也绝不犹豫。
因为九年前,他起过誓,就在他母亲的墓碑前。
为了实践这个诺言,他将不计代价、不择手段,逢佛杀佛,遇神弑神!
他这一生,唯一仅有的一次定下目标却未全力以赴,付出的代价便是惨重而无可挽回的,同样的错,他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哪怕那要赔上他的良心和一位值得尊敬的老者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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