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山之行（二）
宫山县衙是亓端王钦赐的五品县衙，正衙大堂、二堂加之后衙成南北中轴，四进四路，虽不比殷璃冰宸王府的闳深势派，但较之地方上的一些府衙，竟是要轩敞多了。
适逢晚秋，一夜幽草泣露，庭中几株丹桂刚刚过了花期，犹存万点残红在高高的苍翠间意兴阑珊。
望之竟觉得生了几缕萧条的意味出来。
殷璃冰沿着回廊绕至前厅，却不出几步路已是脚步虚浮、疲惫不堪。廊内一众人的喧响惊得那丹桂上的鸣禽唿喇喇骤然散去，一时间满树残花零乱飘落，飒飒萧萧、如坠红雨。
忽闻有秋虫泣枝、嘹唳声声，殷璃冰举目望去，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光影飞浮，生灵栖托，几曾有谁想到纵是它终日哀鸣，直至声疏力竭，亦难换取一树青碧的深情呢？
收住思绪望向门口，萧明翊一袭云芝瑞草暗地团蝠织金缎锦服，已于廊下静静地当风迎候。
深深吸气，她打迭起精神，用力挤出一个笑容，“福王对宫山倒是好兴致，早知你来，我们不如同行了。”
萧明翊微一挑眉，“到了亓国自然要领略贵国最大的佛寺——宫山寺，况且在下去岚峰本就多日未见宸王，着实不甚习惯呢。”说着，唇角已扬起微微的笑意，“适逢你到此地公干，不如来讨杯酒喝，顺带也可参拜一下。”
亓国崇道，羲国尊佛，他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殷璃冰想了想，澹然一笑，“说来也不是什么公干，不过私事罢了，此案嫌犯与小时候照顾我的一位嬷嬷关系非比寻常。”示意萧明翊落座，又道，“原本自有法司衙门处置的，可按我大亓的律条，若要改判还须费些周折，为免拖宕过久、旁生枝节，我总要过问一下才好。”
萧明翊忍不住道：“想来你那嬷嬷没少叨扰你，不然什么人能劳你宸王大驾亲自出面。”
“她……已经过世了。”殷璃冰苦笑，稍顿了顿，方转口问道，“福王路上可还顺利？”
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萧明翊微蹙了蹙眉，“顺利倒是顺利，就是路不太好找。”
“浅莘说你只带了十几个人，早知我就派人护送你……”
“我没那么多规矩……”萧明翊笑着打断她，“我这些地方自是比不得你，晚亭问路时还听村民讲，前天……宸王的卫队算让他们开了眼界。”说到“前天”时他略停了停，视线驻留在殷璃冰脸上片刻，似乎想寻出一丝破绽与漏洞，却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失望。
迎上萧明翊略含探究的目光，殷璃冰眉尖陡然拧起，“福王挖苦我！”
“岂敢，岂敢！”萧明翊怔然，“若是如此，我就不会专程来宫山拜望宸王了。”
专程？只是来探望她？莳花馆发生那样的事情，他居然还会有如此闲情？
殷璃冰莫名懊恼起来。
望着眼前的人眸光依然湛澈清冽，她忽然觉得自己矛盾可笑至极！不希望他知悉真相，又希望他与自己一样身心俱疲。
本以为他会烦躁、沮丧、不忿、愤怒甚至最糟的情况就是可能会来窥察、刺探她，结果，在这澄澈见底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要么是他掩饰得极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要么是他早已习以为常，对这种事情完全不屑。
想起他池边一次重过一次的手法，想起那些毫无预兆的、钻心的疼痛，还有那些斑斑的血迹……
恍然间，她觉得他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含而不发的冷酷悍然，一下子把他们之间的咫尺之遥阻隔得那么远、那么远……远到仿佛隔着苍穹寰宇、千古八荒。
一时胸口郁结，酸涩难言。
萧明翊望着半晌未言语的殷璃冰，苍白如纸的脸庞、微肿的眼睑、微微泛白的嘴唇……不由攒眉，“你这面色……”似乎叹了口气，他有意无意地道，“不过，今晚过后可能会睡得好些。”
殷璃冰一愣：什么叫今晚过后会好些？
正疑惑着，有衙役来报：“有人送拜帖给福王殿下，说是故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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