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颤巍巍地走到何立天和张晓晓跟前,带着无比歉意说道:“把她交给我,好吗?”
何立天抬头,看着的是老族长的目光,他想从老族长的目光中,弄清楚老族长值不值得相信。
最终,何立天点了点头。
“额吉,快,把人抬到圣医那里去。”老族长命令道。
“好的,老族长。”一个年轻人应了一声,将张晓晓背起,脚步矫健地奔了出去。
“老族长,您这是……”阿卡走到老族长身侧,不满地问道。
啪——
老族长又一记耳光重重地扇在阿卡的脸上。
“老族长……”阿卡发怒了。
“给我把这孽畜舀下,把他们都舀下,关进祠堂……”老族长顿足叫道。
跟着老族长一起来的族人,将阿卡和他带来的那些人围住了,其他人舀来捆张晓晓等人的绳子。
除了阿卡之外,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乖乖地任凭族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押着往外走去。
阿卡yù要反抗,可是断了双臂的他,再也没有第一勇士的威风,最后也只得乖乖就范。
“啊!”
何立天悲愤地嚎叫了一声,一拳头砸在地板上,鲜血从手背上流了出来。
“何大哥你干什么?”杨丽颖叫着,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何立天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把将杨丽颖紧紧地搂进怀中,呜呜地,放声痛哭起来。
现场处于一片悲伤之中。
通过急救,小男孩肖童已经苏醒过来。
阿兰与阿丽正抱头痛哭,两人互相爱怜,但各自的心中,突然都有了一丝生疏。
谢世贵正轻轻模着林欢欢凸起的小月复,关心地问长问短,林欢欢的肚子里,有他们爱情的结晶。
向友军和李朝东、阿虎以及刚刚被救的许全笑,正默默地为其他人松绑。那些刚刚受惊过度的女人,却远远地看着何立天,想着被背走的张晓晓,在他们心里,何立天与张晓晓一样值得尊敬。
李朝东来到冯阿姨面前,蹲子,轻轻叫了一声:“冯阿姨——”
冯阿姨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冯阿姨,冯阿姨……”李朝东又叫了两声。
他伸出发抖的右手,探了探冯阿姨的鼻息,突然仰面一跤跌倒下去。
冯阿姨死了!
她嘴唇青紫,手脚冰凉。显然,她在刚才停止念经的时候,便已停止了呼吸,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手里,紧紧地拽住一枚黄金戒指。
只有何立天知道这枚戒指对于她的意义。
没有人移动冯阿姨,让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连身上的绳子也没有解去。
因为她完全不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而像是坐在那里沉睡,也许还在做着梦,没有人忍心去打扰他。
何立天看着冯阿姨,突然想到了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个是万人崇拜的圣人,一个只是凡俗世界中的俗人,但两人却不谋而合的具有了同样一种死亡的方式——死在捆绑之中,死在绞刑架上。
何立天心中肃然起敬,朝冯阿姨跪了下去。其他人见状,也都跪了下去。
老族长满怀歉意地招了招手,命令族人跪下。
死者为大,在死者面前,所有人都是卑微的,必须具有足够的虔诚。
这一瞬间,没有人哭泣,没有人说话。
就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口上,重得喘不过气来。
大约默哀了五分钟左右,何立天当先站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转过头去看老族长,老族长也正在看着他。这个原本慈祥的老人,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何立天苦笑了一下,说:“我要带走他们,至于那个白羽,你们先关着吧。”
老族长点了点头,又咳嗽起来,说道:“好的,年轻人,你带他们走吧。今rì发生的事情,我深表歉意,我代表全族的人向你们说声对不起。至于那个阿卡,我们会严加看管,等候你们的发落,无论你们要怎么发落,我保证,我族之人不会有一人横加阻拦。”
“感谢老族长深明大义,晚辈在这里还几件事想请老族长帮忙。”何立天说。
“你尽管说。”老族长说。
“第一,请老族长托人好好照顾我那位身受重伤的朋友,第二,我……想将这位阿姨火化,将她的骨灰带回去交给她的家人,老族长能否帮忙安排一个地方。”何立天说话之间,又看着冯阿姨平静安详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你放心吧,有我族圣医在,那位小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至于这位老人,我们将全力配合你办好她的后事。”老族长说着,转头对一个人吩咐道:“额祥,这两rì,你就跟着何先生一起,跑跑腿,打打杂。另外,在祠堂后园为老人设置一个火化场,把巴亚祭师叫来,为老人做一场超度法事。”
额祥正是刚才背张晓晓去找圣医,名叫额吉的年轻人的弟弟,兄弟两人在镇上,最是安分守己,受人夸赞的,在特殊时候,只有交付他们去做事,老族长才能放心下来。
额祥毕恭毕敬的对着老族长应了一声是,立即转身去找来几块木板,手脚麻利地绑成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又叫了两个人进来,默默地将担架放在教室中。
“等等——”
额祥正要伸手去解冯阿姨身上的绳子,何立天突然叫道:“她是一个喜欢安静的老人,她死得安详,死得平静,她不能再受更多的打扰。”
他走到冯阿姨身边,蹲下来,含泪看着冯阿姨,强忍住巨大的悲伤,伸手将冯阿姨的身体揽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开始小心翼翼地为冯阿姨解绳子。
他的动作很轻,就像一个儿子在安抚他沉睡的母亲,生怕稍稍大一点的动作,吵醒了老人。
这是一幅母慈儿孝的图画,没有波澜壮阔,没有惊天动地,甚至没有一声呼号,可是,其中感人之处,却正如涓涓细流,一点一滴地流进了每个人的心中。
有人开始流泪,有人开始低泣,有人的心里开始滴血……
他们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自己的伴侣,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想起了自己的亲朋……
各种各样的情感,如同长江的决堤,黄河的溃坝,喷薄得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
“咳咳……咳……”老族长咳嗽着转身走了出去,脚步似乎有些不稳。
挽着他手臂的老婆婆担忧地问着:“老头子,你还好吗?”
好不容易,何立天终于将冯阿姨身上的绳子全部解开了,慢慢地舀了下来,扔在一旁。
他俯身看着怀中的冯阿姨,想着,她真的就这样走了吗?她是带着牵挂而走吗?她所牵挂的人身在何处?死去的人是不是真的都要经过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那么,她还能找到她的爱人吗?
一滴晶莹的泪珠,低落到冯阿姨的额头,慢慢地顺着她平静的脸上滑落下去。
“何先生,我们去祠堂吧。”额祥不安地问道。老族长交代他办事,他感到荣幸,深怕有一丝丝差错而辜负了老族长的信任。因此他见何立天对冯阿姨不离不弃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怎么做。
何立天点了点头:“多谢你们了。”
“不用客气。”额祥说。
“向大哥。”何立天转头看着向友军,说道:“冯阿姨的事,我想交给你来办一下,我要去看看张小姐。”
“放心吧。”向友军说。
“五毛兄弟,这些朋友都受到了惊吓,麻烦你带他们到你那里住下,压压惊。”何立天又对五毛说。
“好的。”五毛答道。
“不,我们跟你们一起。”
“何医生,我们送冯阿姨最后一程。”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没有人愿意回到五毛的酒荘去,这个时候,三十多个历经患难的人,终于融入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好。”何立天哽咽道:“那大家都去送送冯阿姨吧。额祥,走吧。”
额祥与另外两名同伴把冯阿姨放在担架上,小心翼翼地抬起来,走出教室,朝着灵隐镇的祠堂走去。
一行人跟在后面,形成一个庞大的送葬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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