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立天与李朝东和五毛讨论几个铁箱的时候,阿依娄老人在家中,组织了他这一系的族人,召开了严肃而重要的家族会议。
“什么,抓了那些外乡人,违背老族长的指令?”听了阿依娄老人的话,族人们都显得很吃惊。违背老族长的意思,就等于犯上作乱,这在灵隐镇的族规里面,是明确禁止的。
这个家族会议商议的重要内容,当然是关于如何对付何立天等外乡人,焦点自然就是何立天和阿卡。因为阿依娄老人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有一个,难过和愤怒,难过是为了他的爱孙,愤怒是为了打伤他爱孙的何立天。
这次家族会议争论异常激烈,或许是阿依娄老人在本族系主事以来召开的争议最大,最激烈的家族会议。
“不管外乡人在灵隐镇做过什么,都只是极个别人的行为,我们不仅将仇恨毫无道理地扩大范围,而且阿卡还采取了一种为世人所不齿的,野蛮的报复方式,害了人不说,还落得那些外乡人和老族长一系、圣医一系的笑话。因此老族长说得不错,需要对阿卡进行惩罚。”一人说出这话后,立即便有一部分人响应,从他们的语气中看出,他们也很不满阿卡的野蛮做法。
“不对!阿卡的做法虽然有所欠妥,但首先挑起事端的是外乡人,而且受害的是阿卡的未婚妻朵儿。因此阿卡采取什么手段报复都不为过,反而是老族长做事有失偏颇,当着众人的面打了阿卡不说,还命令族人向一个外乡人的尸体下跪,这令我族众人颜面何存,威严何在,必须组织起队伍去向老族长施压,让老族长惩罚那些外乡人。”这个族人的发言,当然也获得了一部分人的响应。
阿依娄老人自然是站在后面这部分人的队伍里,他本是这一族系的领头人,平时高高在上惯了,如今爱孙受辱,无论如何他必须要讨回公道,就算他这一族所有人反对。
因此,在组织这个家族会议前,他已经舀定了主意,安排好了人手。现在他只等他派出去监视外乡人的探子回报,半夜便要组织起族人去围攻幽灵部落酒莊。
因此,他组织这个家族会议,只是形式山的征求意见。
两帮人就这样争论不休,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阿依娄老人正在烦躁的时候,突然一个年轻人跑了进来,将嘴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阿依娄老人微微点了点头,也轻声对那年轻人说了一句:“继续监视,多派几个人去。”
过了一会,又一个年轻人回报,这一次年轻人给阿依娄老人带来的消息是何立天去老族长家的事。
阿依娄老人慈祥地对那年轻人说:“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去的,在灵隐镇,也只有族长是他最好的保护伞了。这也正是我希望的,他越分散越好,你派人在族长家门口设伏,务必将他截住。”
年轻人答应一声,也跑出去了。
参加家族会议的其他人见阿依娄老人不顾大多数人的反对,一意孤行,非要置老族长的命令于不顾,去对付那些外乡人,不禁都叹息着摇了摇头。
他们也不再多说反对的意见,他们突然明白,他们争论了一下午,其实阿依娄老人早已有了决定,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不管怎么说,老族长的话他们要听,阿依娄老人也是他们的族长,而且是直接管着他们这一系的族长,因此,阿依娄决定了的事,就算有争议,他们也必须要听。
眼见天sè渐晚,阿依娄老人突然闻到一股烟味,他皱了皱眉,问道:“哪来的烟味。”
一个族人说道:“老叔,是婶子在院子里烧火呢。”
“烧火,院子里?平白无故的干嘛烧火?”阿依娄老人说着,走出屋去,其余的人也跟了出去。
只见一个老妇人在院子里点燃了一堆柴禾,火势虽然已经很旺了,但她还是不停地往火堆上加柴禾。
阿依娄老人又皱了皱眉,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老妇人正是阿依娄老人的老伴,听到丈夫询问,答道:“辟邪呢!”
“荒唐,荒唐,谁跟你说过的,烧一堆柴禾能够辟邪的?”阿依娄老人愠怒道。
“老族长让额吉额祥两兄弟来说的,说是烧火和亮着灯,可以避免那种怪病的发生,现在家家户户都在烧火呢。”
“族长看来真的是年事高了,不仅变得糊涂了,还一惊一乍的,害得你们这些蠢婆娘跟着他一起发疯。”阿依娄老人对老族长不满的情绪越发高涨,又骂道:“你赶紧把这柴禾都撤了,呛得人难受呢。”
老妇人有点不安,胆怯地说:“可是……老头子,这事没准是真的,我看那些外乡人是有点能耐呢!”
“呔!”阿依娄老人怒不可遏,叫道:“又是那些外乡人,你看阿卡那孩子现在成什么样了,你还想着他们会真心帮助你什么!真是个蠢婆子。”
“那老族长的话……是老族长让生火的……”老妇人又惴惴地说。
“老族长老族长,你……你们的心里面难道就只有那老族长吗?”阿依娄老人这话虽是对他的夫人说的,事实上却是说给他身后的族人听的,特别是那些跟他意见相佐的族人。
他接着又道:“老族长昏庸糊涂,你们也跟着昏庸糊涂吗?老族长包庇外人,你们也跟着包庇外人吗?老族长对付本族人,你们也对付本族人吗?”
阿依娄老人一连三个问题抛了出来,让所有族人怔住了。阿依娄老人对老族长已是大不敬了,这是自古以来的族规都不允许的,也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
他们不知道阿依娄老人是气疯了,还是心中有些其他想法,难道,阿依娄老人真的想犯上作乱,取老族长而代之吗?
众人不敢想下去了,在惶惶之中,又听阿依娄老人说道:“老族长老矣,不足以为灵隐镇谋福了!”这句话可真正的流露出了反意了,众人听得更是骇然,都不敢答言。
“老头子,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说老族长的不是……”
“蠢婆娘,你知道什么,你道我说错了吗,灵隐镇的族规怎么说的,作为族长,必须保灵隐镇发展,保人丁兴旺,保族人安危,现在他倒好,族人受到侵犯,他不仅不组织族人申讨,反过来还帮外人残害本族人。”阿依娄老人说着,回头对他身后的族人们问道:“你们说,这样的族长,还有什么作用?”
没有人敢答言。是进是退,每个人的心里都纠结着。他们跟其他很多人一样,只是镇上的普通民众,没有阿依娄老人一样的野心勃勃,没有老族长一样的治世能力,也没有圣医一样的jīng妙医术,但他们懂得规则,懂得服从,也懂得尊敬他们的族长,这是祖祖辈辈的规则所圈定的。
然而,现在,阿依娄老人却要求他们议论老族长的是非,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是逼他们对抗老族长,他们能做什么选择呢!就像一个企业里听话的员工,对董事长的话绝对服从,现在部长却要叫他反对董事长的时候,他能怎么做呢?
只听阿依娄老人又说道:“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但为了灵隐镇族人的未来,怕,我也要站出来,我必须出来说句公道话,我不仅仅是为了我的孙儿阿卡,更是为了全族的人,否则,我们怎么死在那些外乡人手里都不知道。你们难道忘了外乡人的可恶吗?忘了我们是怎么对他们的,他们又是怎么对我们的吗?一场怪病,他们都逃出去了,却把我们隔离在这里,把我们出去打工读书的孩子们隔离在外面,你们甘心吗?我不甘心,所以我要站出来,就算翻了天,就算逆了世,我阿依娄扛着——”
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让刚才还持反对态度的族人中,又有几个站到了阿依娄老人这一边。他们觉得阿依娄老人说得对,外乡人太可恶,而老族长却太软弱和糊涂,要想动那些外乡人,就需要先做通老族长的工作。这工作做不通,就只有重新选举族长,而新族长的人选,非阿依娄老人莫属。
阿依娄老人看着族人表情的变化,脸上渐渐露出了危险,他知道,他的话,已经起到很好的作用了。一场族人内部的动乱,正在泛着枯木味道的灵隐镇酝酿着。正如平静如镜的湖底,却激流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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