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觉得眼前这个人很奇怪，这种奇怪让他忍不住有些喜欢眼前这个家伙。
这个世界还处于封建时代。即便是称之为封建时代也未免显得有些超前了，因为奴隶，这个从奴隶社会承袭下来的特殊职业，即便是到了今天也依然没有废除。从两千年前的一千八百年前夏启建立夏朝开始，一直到今天。那种根深蒂固的等级制度，不止是存在于法律里，存在于生活中，更是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里。
作为一个从人人平等，至少在表面上也要维持人人平等的基本规则的时代而来的人。这个世界根深蒂固且森严不可破坏的等级观念一度让杨旭感觉到非常痛苦，只不过他适应的很快，继承那个杨旭的记忆让杨旭很轻松的就理解并接受了这个世界的等级观念。并且很好的扮演自己所在的等级的那种角sè。一年过去了，他已经可以面不改sè的向上官下跪，可以面不改sè的吹捧门阀贵胄，可以面不改sè的展现自己的奴颜婢膝。不管他的心里究竟有多么的不屑于此，但是至少在表面上他做的无人能够刁难。
因为他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边军战卒在作为一个边军战卒的同时他还是一个流犯，作为一个流犯，如果他不能很快的适应自己的身份，并表现出符合自己这个身份的奴颜婢膝的话，他可能活不了太久。
不过眼前这个人……
他可以看得清楚眼前这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之中并没有那些门阀贵胄子弟眼中抹不去的高傲和鄙视，即便是表面上装作的再怎么谦和平易近人，那种从骨子里被等级制度熏陶出来的高傲和鄙夷依然会从他们的眼神和举止之中泄露出来。
但是眼前这个人不会，从他的身上，杨旭看不到丝毫作为上位者理所应当的应该对下位者所有的鄙夷和不屑。这种感觉让杨旭觉得很好，让杨旭恍惚着好像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那个平等的社会里，忍不住的话就多了起来。
在等待烤肉烤熟的当口，杨旭坐在地上，拉着杨开说话：“忠亲王，你知道佛这个字为什么要这么写吗？”
杨旭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泥土上写了一个佛字。
“哦，为何？”杨开的眼中满是笑意，眼前的这个少年给了他很多的惊喜。不是他的武艺，少年的武艺虽然不错，但是，再怎么样的绝世高手，杨开贵为一国之帝，也不会有太多的惊喜。令他惊喜的是眼前这个少年的聪慧和那挥洒自如的态度。
“有两种说法。”杨旭笑着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种的意思是直人。弗的意思是校直的意思。佛自然就是将人校直的人，让人跟着正确的道理做事。不管那些和尚尼姑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佛经，佛说的道理，总是要叫人向善的。这大概也是佛原本的意思。”
“哦。”杨开低头思索，对于佛经，他了解不少，但是他还真的从未曾跟人讨论过佛字为什么要这么写的道理。此刻听杨旭道来，虽然觉得荒谬，但是多少还有些道理。便也忍不住更增加了几分兴趣，忍不住问道：“那么第二种呢？”
“不是人。”
“不是人？”
杨开怎么也没有想到，杨旭所给出的佛的第二种解释，竟然是不是人！
杨开皱着眉头想了想，佛不是人……这当然也有道理，佛是佛，当然不是人。但是说佛不是人……这其中未免有点骂人的味道。
“别看我这个样子，虽然我现在是个贼配军。但是小时候家里环境还不错，父母都信佛教，所以我也研究过一点佛理。可能我天生就是个不该信佛的，所以越是研究佛理，就越是觉得那些秃驴尼姑什么的说的都是屁话！”杨旭笑了笑道：“佛教最初是源自天竺，那个时候佛还不是佛，是贤者，也就是聪明人的意思。佛收徒，也不是为了教化百姓，有好生之德什么的。而是为了让其他人也明白道理，做一个聪明人。这一点，佛在天竺的地位，大概也就跟孔子差不多吧。不论如何，佛在天竺，是人。然后到了中原，就不是人了。”
“佛在天竺为人，在中原……非人。”杨开顿了顿才道：“为何如此？”
“真要说，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清楚。但是要是简单点来说的话，其实很简单。”杨旭想了想，总算将满脑子混乱的思想组成了一句简单的话：“因为和尚们不需要一个做人的佛祖，而是需要一个做神的佛祖。所以佛祖就成了神，而不再是人。”
烤肉好了，杨旭一边吃，一边跟杨开聊天。
杨开很健谈，作为一个皇帝，为了jīng确的捉准他那些臣子们的想法，他必须要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也正因此，他跟杨旭非常谈得来。杨旭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所学同样是杂而不jīng，两个同样杂而不jīng的人碰到了一起，注定有聊不完的话题。
聊天并没有拖缓杨旭进食的速度，一只野鸡，一只野兔，率先进入了杨旭的肚子里。随后杨旭开始像那头烤的金黄酥脆的东北虎下嘴。至于其余的几只野鸡和野兔，则被杨开分给了手下的陌刀军士。
这头东北虎，体态颇长，或许是因为才开chūn的缘故，他的身上没有太多的肉，为了度过残酷的冬天，秋天积蓄在身体上的肥膘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去掉骨头和内脏的话，其实只有八十来斤的肉。八十来斤虎肉，杨旭一个人吃，倒是刚刚足够。
将最后一只只剩下骨头的虎掌扔在了地上，杨旭看着眼前那一堆骨架，满足的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他娘的，总算是彻底吃了一顿饱的，这下七八天不吃东西也没有关系了。对了，忠亲王，谢谢了，如果不是碰上你，我也不可能吃的这么香。”
确实，如果不是碰上了忠亲王的话，杨旭身上除了食盐之外就没有其他的调料了，那些香料虽然味道不错，但是实在是太过昂贵了。这些香料在后世杨旭看都看的腻味了，从未觉得有多了值钱，到了这个世界，才明白历史上香料价比黄金的描述并不是假的。
“何必谢呢，和你聊天我也收获颇多。”杨开笑了笑，抚模着手上一张完整的虎皮：“更何况我还得了这张上好虎皮，若是放到长安城去卖，只怕不下千金。说来还是你吃亏了才对。”
“哈哈，吃亏就是占便宜，你的便宜未必是我的便宜。时候不早了，我可不想被大将军打，虽然没有多疼，但是他娘的大庭广众之下被拔下裤子打也实在是有点丢脸。那我先走了啊，有机会咱们再一起吃肉。哦对了……”杨旭的脚步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道：“忠亲王，交浅言深我多说一句你也别见怪。如果圣上派你领军……还是回绝了吧，我总觉得这次征伐高丽有些不太对劲。”
杨旭离开了，杨开并未派人送。他既然有能力独力从军营之中逃出，自然有办法回去，他不需要插手，而且一个小小的队正，他真的插手了反而麻烦，会引起有心人的忌惮。杨旭当然也不知道，他最后画蛇添足的那一句话，让杨开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深沉而冰冷的杀机。
抚模着手中的虎皮，杨开沉默的坐着，他的身体没有丝毫的动作，神情没有丝毫的变换，如果不是微风拂过，吹起发丝，他简直就像是一尊石像。
“小刀。”
“圣上。”
“他走了？”
“走了。”
顿了顿，叶开压低了声音道：“圣上，此时去追，还来得及。可以在他回到军营之前，将他……”
“用不着，画蛇添足。”杨开站了起来，随手将手中的虎皮递到了叶开的手上：“这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聪明人。他或许看出了什么，又或许只是本能的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又或者推测出了什么。甚至有人故意的告诉了他什么，使他来试探朕，无论如何都不重要。”
杨开笑了笑：“重要的是即便他们猜到了，也一样不敢违逆朕！”
“好了，我们回去吧。”杨开转身，顿了顿：“查查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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