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珣怎么可能是傻子,他只是小时候不爱话说,有点孤僻罢了。悫鹉琻晓
萧沅芷一直都很清楚的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楚珣的那日,那时她父亲娘亲都还在,彼时父亲正带着兵上战场杀敌,家里时日无聊,她娘清河长公主便时常带着她入宫觐见当时已经贵为一国之后的姑母。
那日,她上午进宫时,路过太液池,看到池边坐着一个锦衣少年,等到她旁晚时分跟娘亲回侯府时,那个身影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萧沅芷感觉他连姿势都没有变换过,依旧是早上见到的那个模样,让她有种错觉,好似只感觉她跟娘亲只去她姑母宫里喝了一盏茶就出来似的。
她当时就在心里想,这个哥哥真是古怪!
次日进宫时,楚珣照旧坐在老地方,这一坐便又是从清晨到日落西山。
如此三日之后,萧沅芷终于耐不住好奇,趁着宫女带着她出来玩耍时,偷偷一个人溜到了太液池边。
那是她初见他的面目,彼时年幼,她尚不会用词形容,她那时心头就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长得像他这么好看的人了。
后来她识了字,从诗书上看到“面如冠玉,举世无双”这八个字,她想,当时她第一眼看到楚珣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心境。
见有人骤然闯入,打破自己营造的宁静气氛,年少的楚珣一时猛然抬眸看向她,一双眸子清冷的丝毫不带一份感情。
是的,萧沅芷见到楚珣的第一眼,他对着她冷眼相向。
她永远都忘不了楚珣当时那个眼神,她从未见过那样凌厉,那样阴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直吓得她全身战栗,差点大哭起来,最后她好不容易没有哭出来,抖抖瑟瑟的上前扯着他的衣角,娇声喊了一句“哥哥”,却被楚珣一个冷眼瞪了回去。
他见她扯了他的衣角,脸色顿时更冷了,皱了眉要把她手中拽着的衣角扯回来,却不想他下手的力道太大,她小小的身子被他扯得一个踉跄,直接摔到在了地上,倒地前,她额头还一个不小心磕在了他坐的那块大岩石上。
明明磕破了头,流了血,很疼的样子,要是寻常的孩子,早就哇哇大哭起来了,可当时只有五岁的萧沅芷却只是小声抽噎的看着楚珣,像是在哭,却没有一滴眼泪。
那时她姑母为后,娘亲是长公主,虽是郡主却堪比公主,即使是在宫里,也照样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可那天她在他面前,却乖巧的不像话。
她坐在地上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捂着血流如注的额头站起来,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照着原路走了回去。
她绕过假山走出去时,正碰上慌张前来寻找她的侍婢,那侍婢是她娘亲的陪嫁,她唤她闵姑姑。
闵姑姑一见她额头上好大一个伤口,满手的血迹模糊,肉痛的直哭天抢地道,“我的小祖宗呀,你这是磕到哪里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姑姑,我没事,是我不小心自己摔的,你不要跟娘亲姑姑乱说。”她拼命扯着闵姑姑往回走,生怕她发现坐在太液池边上的楚珣,好在当时闵姑姑一颗心全扑在她流血的伤口上,哪里还有空顾及旁边还有些什么人。
等回了中宫,她娘亲跟姑姑见她流了一脸的血,直接吓得脸色煞白,忙急急叫了御医过来。
等她再次进宫时,已是两个月之后。
那时已是冬季,长安城积满了雪,太液池那边临水,湿冷路又不好走,所以那天去她姑姑的中宫时,她娘亲并未带她走原先楚珣所在的那条路,而是换了另外一条,是以那天她并没有见到楚珣,不过也正是那天,她知道了三皇子楚珣这个名字。
午膳后她好奇的问二皇子楚瑄,那经常坐在太液池边的人是谁,她记得当时楚瑄是这样回答她的,“那个傻子啊……是我三弟楚珣。”
明明说的是与她只有过一面之缘、一点都不熟悉、甚至还是仇人的人,可她却突的恼怒了起来,小脸一摆,怒瞪着楚瑄直囔囔道:“二哥哥,你讨厌,不准这么说他!”
楚瑄还是头一回见萧沅芷这么愤怒,顿时被惊吓得一愣,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软声细语的哄着她道:“阿沅别生气了,哥哥不说他是傻子了。”心里却止不住在想,只一天到晚坐在太液池边,什么都不会干,连话都不会说的人,可不就是傻子么?他也记不清了,小时候的楚珣到底是傻还是不傻,他只记得他那三弟病了好多年,要不是他现在突然病好了,他几乎快要记不起来他还有个三弟。
这便是萧沅芷认识楚珣那一年,他七岁,她五岁。
明明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那么的不和谐,甚至还带着血腥,可她却将他深深的刻进了心里。
这种感觉很微妙。
后来她跟楚珣熟络了之后,宫人们都说三皇子性子孤僻,除了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四公主之外,也只有对着郡主时,才会露出几分笑意来,郡主真真是好本事!
经年之后,她也曾去过太液池边上,楚珣少时经常坐的地方看看。
其实那里的视野并不开阔,除了几座用太湖石垒成的高大假山之外,依稀可见长乐宫中椒房殿屋顶高啄的檐牙,其他的,就再也没什么可见的了。
那椒房殿原是襄和帝发妻温后的住处,长大后她也才知道,在她出生的那一年八月,椒房殿失火,一场大火不仅烧掉了宫中最华丽显贵的宫殿,同时也带走了那如水一样温婉女子的鲜活生命及她才三岁还未开始享受人生的孩子。
襄和帝少年继位,政权旁落,当年虽是为了讨好温太后而娶了温氏女为后,可听宫里的老人们说,当年襄和帝待温后恩宠有加,也曾相濡以沫、琴瑟和鸣。
以至于温后驾崩后,襄和帝一度思念成狂,茶饭不思,每每都会不自觉地行至早已经烧成一片废墟的椒房殿前,后来经过众臣一番苦口婆心的苦劝,襄和帝这才从痛失爱妻爱子的阴影中走出来,从那之后,椒房殿便成了宫中的一大禁忌,再无人敢提,也再没有人踏足过那里。
萧沅芷想着想着,一会儿呵呵傻笑起来,一会儿又愁眉苦脸,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只看得坐在她旁边的君湛一阵莫名其妙。
好在他也不是自我纠结的人,君湛望着天际微微叹了口气,觉得时间不早了,正要开口建议萧沅芷回去,不想身后猛然传来一道急促的惊喊声,他转头,远处云澈正对着他们飞快的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少帅……”云澈跑到两人跟前,一阵口舌发干,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
君湛闻言微微皱眉。
顿了顿,云澈这才稍微顺了气,开口说道:“少帅,不好了,四驸马被东蜀的乱军砍死了,四公主重伤昏迷……”
他话还未说完,跟前的萧沅芷已经一声惊呼道:“瑶姐姐!”她扯了云澈的衣袖,满目着急的问道:“四公主现在在哪里?”
“在……在军营。”云澈的话音尚未落下,她已经拔腿就往回跑。
四公主跟楚珣是双生子,若是楚瑶有事,楚珣岂不是要难过死了。
她一时心头乱成一团麻。
一口气奔到楚珣的中军大营,只见从里面出来的药童手中,捧着一盆子的血水,那殷红的颜色映入她眼帘,直刺得她双眼发痛,萧沅芷一时只觉得指尖发凉,后背冷汗簌簌直冒。
有身穿铁甲的校尉守在营前,见他们过来,一时惊慌又忧心重重的对着君湛道:“世子,末将是在周边巡营的时候发现四公主的,我们发现时,驸马已经被砍的不成样子了,公主的那些随身侍卫也都已经断了气,王爷不在营中,还请世子拿个主意,如今这眼下要怎么办?”
君湛闻言,一时凝眸皱眉。
此时的萧沅早已心头揪成一片,旁边的校尉在说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清楚,只知道一遍遍的在心中重复着:不会的,瑶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咬着唇拼命摇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强撑住自己发软的身子,掀了帘子进去。
楚瑶正躺在榻上,浑身的血迹斑斓,分不清哪里是好的哪里是坏的,走近些,她才看到她肚子上有个血淋淋的伤口,像是被一剑刺入月复部。
军医一脸凝重,正手忙脚乱的上了药在包扎,她面无血色的上前问道:“公主怎么样?”
那军医神色黯淡,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战战兢兢的回道:“公主失血太多,怕是危险,撑不撑得过,就看今晚了。”
又是这样,她记得上次楚珣重伤,允阳关的军医也是这样说的,现在想来,这不过是他们医术无能的托词罢了,她顿时气得双眼通红,直吼道:“庸医!真不知道楚珣养了你们这群饭桶是干什么吃的!不会治还不快滚,找会治的军医过来!”
那军医本来就因为被那暴躁的校尉一把抓来医治楚瑶而惊心不已,又见楚瑶伤势严重,恐不大好,越发的心惊胆战,此时被萧沅芷这样当头一喝,顿时吓得全身发软,直接摊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