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深做了一个梦。
夜色很深,迷雾不真切。他觉得自己走在一条狭窄的道路上,仿佛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前方立着女子,回头望着他,温温软软的笑。
他张嘴唤了声温良,那女子却纵身跳向了不知名的地方,他伸手想抓住那一抹颜色,入手的,却是一团惨白的冷雾。
痛醒时分,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
郑翎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坐直了身子。
穿着浅蓝色病号服的年轻男人容颜俊美而苍白,周身散发着冰凉的寒意,睫毛低垂挡着半截眼睛,没有人能看出来所被掩藏着几分的悲伤和痛楚,昨日种种,恍惚如梦境一般。
他薄薄的唇角吐出低低的问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郑翎叹息,闭口不答。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说吗?”江景深冷笑着。
让他,怎么说?本来算计好的事情让恭如玉弄成了一团浆糊,顺便把他自己的生活也搅的一锅粥。明明当初是怕他知道温良的死讯才选择隐瞒,如今知道了,却真的,说不出口而已。
尽管照这样的情况不久会知道真相,可是,他能做的只能是拖一时算一时。
他只是,不希望从自己的嘴里,说出能伤害江景深的话来。
这时候桌上的电话响了。
江景深看了一眼,接了起来。
那边是江景予,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醒了?”
江景深没有答话,气氛是死一般的沉寂,最后江景予道:“把电话给郑翎。”
也不知道江景予对面说了什么,郑翎突然脸色大变,目光复杂的看着江景深半晌,然后道:“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郑翎道:“好吧,我把事情和你说清楚。”
“我查到的事情就是,温良在当初和母亲离开j市后被一伙人绑走,在城郊的一座废弃仓库里整整绑了三天,没有绑票勒索的迹象,最后……却撕票了。温良在逃月兑中被抓到刺伤,孩子就在那里流掉的,最后被沉江,母女在逃亡的路上走散,母亲至今下落不明,那种情况下,生还的概率还不到百分之十。”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江景深,见他依旧一副淡漠的模样,便松了口气继续道:“当时我赶到时见的只是尸体一一一她,很不好。”
郑翎没敢说过度刺激的话语,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却让江景深心脏狠狠的抽痛起来。很不好吗……她是伤的有多重,才能让郑翎这样犹豫着,要用这样三个字含糊带过?
“我让人将事情压下去后不到几天就查出了凶手。”
“江洛儿。江哥。你的妹妹。”
却见江景深眉头皱成一团,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不知名的虚空,突然笑了:“原来如此。”
温良如果地下有知,大概已经恨死他了。
白白,让伤害她的凶手逍遥这么多天啊。她会不会觉得,他是在包庇洛儿呢?毕竟阴差阳错的事情太多,是他不该错信郑翎。
我帮你报仇……温良。
就算是洛儿……
我会将她亲手了结。
如果说当初温良的离开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爱,然而他只会把人找回来,继续做自己的情人罢了,那么温良的死亡则让他突然间懂得了失去的滋味,他甚至觉得没有温良的世界是如此陌生!
果然,是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将她,当做自己的妻子看待了吗?
他的痛不能为人所知,他背负的责任和权力要将他的身躯掏空,他的心只能在寂静的深夜里
由于悲伤而渐渐腐烂。
温良用她的一生教会他怎么去爱一个人,用她的死亡教会他怎么去珍惜一个人。
如今,美玉不再,物是人非。
温良,我也……很委屈呢。
这么想,是不是有点厚颜无耻呢?
他轻轻抚模着相片上的女子,目光里凝悌的伤终于丝丝洒落在了女子那双含笑的眼眸里。
郑翎险些掉下了眼泪。
他是知道的,自从温良离开后,他每天睡觉的时候只有抱着那张照片才能睡着,没有照片的时候吃安眠药,饮食也不规律,莫怪总是胃病频频。
“郑翎,把洛儿叫来。”
神思恍惚间,江景深突然对郑翎道。
“啥?”郑翎没听清楚。
“你他妈的耳朵聋了是不?”
啧啧。
看来……
他不需要太担心了……
江洛儿来的时候,她的表哥,那个俊美的男人正靠在沙发上,腿上盖着薄薄的毛毯,原本后梳的发丝蓬乱的垂在额前,双眼藏在阴影中,只能看到过分长的睫毛微微上翘着。
她穿着小高跟,带着大墨镜,文文雅雅的走过来,安静的厅里只有鞋子撞击地板的达达声。
“哥,怎么啦,我一不注意你就住院了。听到郑翎说你住院了,我吓了一大跳。”
面前的男人目光上移,以一种她怎么也看不懂的深意望着她,唇上挂着笑,似是而非。
她的表哥,从来没有这样让人手无足措过……
“哥哥……”
“哥哥。”
她低声唤着,突然想到了不久前的事情,忙道:“你在为那件事情生气吗?我不该自作主张将顾云岚送到你床上……我只是觉得,你会开心……”
“哥,别这样看我……”
“洛儿,你喜欢我,是吗?”江景深的眼眸里突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他低声问着面前洋女圭女圭一样的女子,语调却冰寒刺骨。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她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
她知道啊,喜欢上自己的哥哥,是多么不伦的罪孽。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从小有这么优秀的哥哥在身边宠爱着呵护着,其他的男子早就入不了他的眼了。她那么辛苦的隐藏着的深情,为什么,却被他用这样嘲讽而阴沉的语气说出来!
“没错,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这种人,你要怎么样?”
“喜欢到,可以为了我,杀死温良吗?”
江景深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江洛儿一张雪白小脸上颜色褪尽!
“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你怎么知道温良死了?恩?我把她藏的那么好,藏到我自己都不知道她死掉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她的死呢?”
他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美丽的脸:“我这么疼的人,原来是条毒蛇。”
他的手渐渐下移,抚模上了她白暂纤细的脖颈,突然猛的一缩,江洛儿在他的掌心中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够不够绝望呢?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里。”他如同着了魔,一双黑瞳闪着冰凉而戏谑的光。
江洛儿难以置信的睁大了自己美丽的双眼!
她的哥哥,为了那个女人,要杀她!
她这才发现他不是在说笑,是真的,真的动了杀心!甚至连遮掩都懒得去遮掩,那种冷漠的背弃让她四肢百脉都因为心脏的疼痛而抽搐着!
“哥哥,你会后悔的!我是被人利用的!我只是别人手里对付温良的棋子而已!”她艰难的发出声音,只盼着这句话能让眼前的人停止对她不断的摧残!
颈上的手,终于还是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