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夜深人静,海水轻柔地拍打着海岸,船在徐徐地行走着。
辛越躺在船舱内的床上,眼睛睁着,看起來好像有点失眠。
她甚少感叹什么,可是在这个黑暗平静的夜里,她突然感觉有些孤单寥落,她莫名的有些冷,加了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可还是止不住寒意的侵袭。
其实现在快末春了,也不是那么冷了。她终于知道,加被子是徒劳,心里茫然冰冷,才是原因。
总是会想起三年前的那个背影,男人一袭风雨头也不回,发誓从此与她恩断义绝。
她那时候说,断了就断了吧,反正不是一个世界的,反正,从來就不该有交集,反正,从你伤害我的那个时候起,你的死活就已经和我彻底月兑离关系。
她一直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她强迫自己不准哭,不准伤心,不准出现一丝一毫的软弱。
当时,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义无反顾地选择待在晏湛身边,因为她大概猜到那令牌是晏湛有意交给她的,忠义如晏湛,若是如此,必定做不出欺君罔上之事。她最怕的,是他短暂犹豫之下会主动向皇帝诸衍坦诚一切。
若是她随楚之凌走,晏湛以前说的她是皇朝卧底一事的说辞将会不攻自破,晏湛将会因她陷入多重危机中,尤其是,私自将令牌给她,导致楚之凌被放走一事。诸衍苦心孤诣,最后却因为心月复大臣的掺和而竹篮打水一场空,放走了一条猛虎,如此损失,再加上晏湛类似背叛的行为,就算将晏湛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人应该有责任和担当,一人做事一人承受,即便是到后來,知道自己得到了解药,不会死去,辛越还是主动地求见诸衍,将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彼时诸衍怒不可遏,但看辛越如此坦然,便问道:“为什么要放走楚之凌?是因为你在执行任务中对他日久生情,割舍不断,还是因为你本來就是他的人,所谓的细作身份,只是你和晏湛诓骗朕的幌子?”
辛越皱了皱眉头,抛光的白玉砖上清晰地倒影着她的容颜,她知道,这个选择疑问句里,无论她回答前者还是后者,等待她和晏湛的结果就是一个死字。即便有赤金铁卷,但若天子震怒,他们随时可以落得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她扬起头,皱着眉头答道:“都不是,是因为楚之凌因救我入狱,我不可能沒有一点反应,总之……”辛越说不下去了,只能低声说道,“杀我可以,留晏湛一命,他是无辜的……”
“哼,你以为朕会轻饶了你们?”皇帝怒声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东海海域有一批日本倭寇兴风作浪,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无力阻挡,沿海卫所兵溃不成军,朝廷靡靡之风未改,难有将才之士,皇帝愤怒之下还是只能派总督晏湛远去驱逐海盗,并说:“若是成功扫平东海障碍,使泛海无海寇无外侮,便对你们二人减轻责罚。”
辛越记得,那天的风很大,把她的头发吹的很乱,天色灰蒙蒙的,隐隐有下雨的趋势。她和晏湛全副武装,并肩踏上了去往东海的远航福船,那一天,是戴历铭朝九年的春天。
那是她首次以水师总督助手的身份站在皇朝历史舞台上,后來,由于她出色的军事才华,短短的三个月内协同晏湛将倭寇打得一去万里,东海海域一片太平,令朝野上下动荡,皇帝诸衍更是震惊,后又在一次战役中,辛越率领水师军队以少胜多,完美扭转原本必败的死亡棋局,举国哗然,皇帝诸衍叹为观止,不仅沒有责罚她和晏湛,还亲自授命辛越为水师提督,镇守东南,荣耀无比。
无可否认,在抗击海盗外侮的那段时间里,辛越是十分充实的,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厉兵秣马的前世,很多人对她由猜疑蔑视转变成了尊崇与支持,她觉得她又找回了身为军人的那种荣耀,当一次次击败恶贯满盈的海盗们时,那种幸福的自足感总会萦绕心间,久久不散。
有时候,她站在漫天的黑夜中,总会想起男人决绝远去的背影。她对自己有意无意想到楚之凌的这种状态感到很困扰,明明是不会再有交集的人,为什么她要这么卑微地一再念及?
后來。后來。后來。
她听到了楚之凌惨死华容道的消息,怔怔的愣了很久。晏湛走了过來,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温柔:“沒事吧?”
“怎么会有事?”辛越笑容很是冰冷,“他不过一个陌生人。”
“辛越……”
“真沒事,”辛越摇摇头,很是冷静地分析道,“楚之凌虽然死了,但是他的残余势力不得不防备,上次皇上杀的,只是他的心月复手下,虽然人数很多但不是全部,当然楚之凌和其心月复们一死,这群人就成了无组织的流寇,我们可以想办法除掉他们,或者让他们招降。”
“别说了。”晏湛在她旁边坐下,声音淡淡,“你好好休息一下。”
“要说多少遍你才能知道我对楚之凌沒有感觉了?”辛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生气,“我是那么沒有骨气的人吗?我还要为杀了我孩子的男人而伤心吗?你知道我一向很冷漠的,我非常希望他能消失,再也不见!”
晏湛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了,只能定定地看着辛越,缓声说道:“好,我信你。”
“不,你根本不信。”那个时候的辛越突然变得很是暴躁,她腾的一下站起來,像是一只不安的小兽,晏湛很是无奈地跟着站起,突然间,纤瘦的女孩子扑进他的怀里,皱着眉头问道:“晏湛,你说过喜欢我的,对吧?”
晏湛有点震惊,还是点了下头。
“我们试试吧,晏湛。”辛越大声地说道。
那一瞬间晏湛觉得很是混乱,他觉得辛越有点不对劲,但还是喜悦冲淡疑虑,他淡笑着点了点头。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她低头的某个瞬间,有一句似乎跟自己赌气的话低低响起:“我就不信我忘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