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志不以为然,他把白布完全掀开,露出了一整具的骸骨。梁芷大着胆子瞟了一眼,立马又转开了头。虽然以前在电视和书本上见过人的骸骨,可真正的,她可是头一回见啊。
“死者的头骨,肋骨,胫骨等多处碎裂,可以看出死者死前曾受到人的暴打。”
“明府明察!家主的确打死了人,现在证据确凿,绝不是小人诬陷!”苏远志的话音刚下,胡二狗便嚷道。
从尸骸抬上来的那一刻起,王杰的脸色就变了,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梁芷看到王杰的脸色,心中一沉,难道真的是他打死了人?
“王大郎,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杰狠狠地叩了一个头,说:“明府听我分诉:那尸骸已是腐烂的了,须不是目前打死的。若是打死多时,何不当时就来首告,直待今日?分明是胡二狗那里寻这尸首,霹空诬陷在下的。”
梁芷一想,这也是,要出首当时就出首了,为何要等到一年之后呢?
“明府且不要听他狡辩!这尸首实是一年前打死的,因为主仆之情,有所不忍;况且以仆首主,先有一款罪名,故此含藏不发。如今不想家主行凶不改,小的恐怕再做出事来,以致受累,只得重将前情首告。明府若不信时,只须唤那四邻八舍到来,问去年某月某日间,果然曾打死人否?即此便知真伪了。”
梁芷便差了几个皂隶请了王大郎的几个邻舍来,一问之下,众人都说,去年某月某日间,有个客商被王家打死,暂时救醒,以后不知何如。
听了众邻人的话,王大郎的脸色变得雪白,整个人无力地伏在地上。胡二狗直着腰,面有得色。
梁芷将众人的话理了几遍,发现句句都指向王大郎。她将张四招来偷偷问道,证人可有与王家大郎有仇怨?张四爆了很多料出来,但条条都表明王大郎平时是一个与人为善的人,很少与人生出嫌隙来。梁芷不由自主地偷眼望了望苏远志,发现他很有闲情地摆弄着尸骸,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梁芷打了个冷颤,转头盯着堂下跪着的王大郎。一个读书人,真的狠得下心?
“王大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在下,在下……”王大郎额上冷汗直流,支支吾吾。
“明府,这厮不肯招,便让板子好好地伺候他!看他招不招!”蔡捕头操着那堪比破锣的嗓音喝道。
“在下,在下……”被蔡捕头一喝,王大郎软软地趴在地上,口齿不清。
梁芷叹息一声,看他细皮女敕肉的,真下不了手哇。况且,梁芷一向不赞同体罚的。
“王大郎你可要说实话,我可免你皮肉之苦。”梁芷手中把玩着红头签,两旁衙役杀气腾腾地拿着板子,瞪着王大郎,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
“在下的确打过吕姓客商,可真的没想过要打死他呀!我真的是无心的!求明府明察!”
“无心之失也是过失,事关人命,也不能不严办。只是他虽打死人,但没有尸亲执命,未可成狱。且收监,待有了认尸的,再发落也不迟。”程师爷道。
梁芷看了看程师爷呈上来的口供,然后让王大郎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后便让衙役把他给带下去了。退堂时,梁芷盯着胡二狗得意洋洋的背影,模着下巴沉思着。胡二狗到底是为了什么出首王杰,他根本就得不到半分好处,反而丢了一份工作。王杰又不是五大三粗的莽汉,怎么能轻易地把一个成年的汉子打死呢?奇怪的是,他竟然认罪了。这案子,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呐。
走回后堂的路上,梁芷打发走王九和张四,路上就只剩她和苏远志两个人。梁芷瞟了几眼苏远志那沉静如水的侧脸,忍不住问道:“师兄,你怎么看这件案子?”
苏远志背着手施施然走着,下颌微微抬起,望向天边的夕阳。
“尸骨泛青,明显是中毒的迹象。多处骨头碎裂,乃是内力和硬物击伤所致。那骨头的形状和硬度,一看就是练家子的。凭一个书生的能耐,能把一个武夫怎么样?”
“那王大郎是被冤枉的?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出来?那王大郎也是,为什么就认罪了呢?我又没有对他用刑。怪了,怪了。”
苏远志忽然停下,背对着夕阳,脸庞陷入了一片的阴影里,脸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
“怎,怎么了?”梁芷后退一步,警惕地望着苏远志。
“无能,这样也看不出。”苏远志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
梁芷气呼呼地捂着额头退后几步:“你别随便动手动脚。这是我第一次审案,当然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啦。都是你,身为仵作也不如实禀报情况,你这是懈怠工作,我要扣你的工资!”
第一次?苏远志嗤笑。过去的一年里,她审的杀人案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她为何看到骸骨便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她的医术虽然不如他,但不可能连尸骨的异常都看不出。要说她变笨了呢?还是她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那具尸骨上的毒也耐人寻味,连他一眼都看不出的毒,绝不是寻常的毒药,要确切地知道是什么毒,还需要回去研究一下。
苏远志不理会梁芷的控诉,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便走了。
“师兄你这个坏蛋!混蛋!臭鸡蛋,乌龟王八蛋——”
(某蛋:我怎么惹着你了?)
啊,啊,啊,几只乌鸦越过梁芷的头顶,拍着翅膀向西飞去了……
次奥,被鄙视了。
是夜,梁芷挑灯夜战。她反反复复地看着王杰那份供词,怎么都觉得有问题。若是说王杰杀了那姓吕的客商,那他到底是怎么杀的?拳打?脚踢?用牙咬?拍板砖?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言语不合?应该是别人说不过他,打他才对。师兄说,那尸骨上有毒,那会不会那客商先被人下了毒,王杰不小心打了他一下就死了。若是这样,那谁下的毒?谁与那客商有仇怨?
……
梁芷越想越觉得头大,真恨不得把柯南的脑袋搬过来用。早知道穿成一个县令,她该把《柯南》好好的看几遍!
新一君,你怎么看?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用时也方恨少哇。人家电视剧里的县太爷都是前呼后拥狐朋狗友一大堆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反而是冷冷清清形单影只的呢?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梁芷在心里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人品,很端正,没啥问题,那就是前任这具身体主人的问题了。老兄,我没你这么聪明,实在是很难胜任县太爷这个角色啊,我也没什么勇气去查什么灭门之事。要不打个商量,你让我回去吧。我根本就不想留在这个破地方了!谁要穿就要她穿过来吧。
梁芷苦着脸,合上手虔诚地拜了拜。
叩,叩。
梁芷精神一震,飞快地打开门,奉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脖子上一凉,一人在梁芷耳边沉声道:“别出声。”挟着梁芷退进房中,扑地吹熄了油灯。
嘎?刺客?梁芷哭丧着脸,怎么开个门都能引进一个刺客,真是流年不利啊,改天得去庙里拜拜。
“说,《锻器秘术》在哪里?”刀刃逼近几分。上次来他没有找着,赏了那县令一刀,没想到那县令大难不死,如今竟然大好了。他盯了几天的梢,趁着守卫松懈的时刻,他就模了进来,没办法,上面催得紧啊。
“什么《锻器秘术》?”梁芷一头雾水,怎么这老兄说的话,她字字懂得,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呢?
“别耍花样,说!”脖子上的刀刃刺进皮肤,梁芷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心里猛地擂鼓,天啊,这可不是电视上演的,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刺客!
“刺,刺客大哥,我,想起来了,那什么《锻器秘术》我早就交给我师兄了。”眼珠转了几转,梁芷勉强镇定下来说道。
“他在哪里?”刺客恶声恶气道。
“西厢。”
苏远志房中的灯火还亮着,明亮的烛火下,他将一段从尸骸上取下来的骨头研碎,再用不知名的药水浸泡,然后再过滤掉那些骨渣,如是者几十次,才得到一汤匙的水。他再用小火慢慢地把水烤干。这是一个精细的活,需要控制好火候,不然什么东西都得不到。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弱弱的呼喊:“师兄~”苏远志皱了皱眉,没有理会。
梁芷站在苏远志的门外,急得手掌心都沁满了汗,背后还有人拿着刀子顶着呢,师兄,救命呐。
梁芷瞪着那门,恨不得一头就栽进去,她的脚刚了一下,那刺客就极快地在她身上点了一下。梁芷身上一麻,便动弹不得。
呜呜呜~点穴什么的,最讨厌了!要是老娘以后学会了点穴,非戳得你浑身窟窿不可!
“再叫一遍!快!”刺客手上的刀尖向前送了一寸。
斯~老兄你别着急,再等一下!
“师兄!有人找你去喝花酒!”梁芷急得快要吼出来的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来。”里面传来苏远志懒懒的声音。
梁芷翻了翻白眼,色鬼!
房里的灯火一灭,四周骤然一暗。梁芷就感到身边的空气彷如凝固了一般。鬓边的碎发忽然飘起,腰间一紧,她便已被带到了某人的身后。黑暗中听见有人闷哼一声,梁芷心中一凛。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他找的东西不在这里。”苏远志冷冷说道。
哇,苏师兄好大的气场!梁芷躲在苏远志的身后吐了吐舌,死刺客,坏刺客!待会有你好看的!梁芷暗暗挥了挥拳,苏师兄上!
那刺客在三丈远的地方观察了苏远志一会儿,不敢贸然行动。苏远志皱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还不走?难道还要我请吗?”
话音刚落,那刺客便向后飞掠而出,很快就融入了夜色之中,可那脚步却略显踉跄。
梁芷朝着那刺客的背影比了比中指,嘁,无胆匪类。
待刺客一走,梁芷忍不住问道:“师兄,什么是《锻器秘术》?”这可是关乎她性命的东西,她可要问清楚。
“没什么,一本破书而已。”苏远志的眼眸中有亮光闪了闪。
“那刚才那人是什么人?”
“江湖人。”
……
梁芷狠狠地瞪了苏远志一眼,转身就走。拽什么嘛,什么事情都瞒着人家。
“呐,请我喝花酒的人呢?”
“走了!”梁芷气呼呼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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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一个超大的挑战,好不容易才写出一章来了。亲们要给我多一点动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