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是台湾版的,全都是繁体字,你能看得懂吗?不懂就别硬撑着。悫鹉琻晓”
印潇卓从昏睡中醒来,他伤得不轻,又没有比较霸道的药物来加以控制。幸好他身体素质好,沈盐盐看护得很精心,才让他勉强挺得住。不出他的意料,每次他醒来,都一定会看到沈盐盐守候在他的床前,护理病人尽心尽力之余,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在任意一个闲暇的时候,细细地品读。对于偌大的房间里面弥漫的空荡荡的寂静,似乎一点也不会害怕。真不愧是宅女一枚。她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被禁锢的生活,而且对于始作俑者的照顾也是不遗余力。
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能够被他瞧得起的人?习惯了他的戏谑,沈盐盐不急不恼,还给他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欣然为他诵读。
“往事的声音是窸窸窣窣的,带了一点傻。时而被风夹在腋下跟随季节流转,时而被流浪之犬衔在嘴里漫行,四处寻它的主人。将雨不雨的晚春午后,天色昏沉,仿佛一种威胁,预警即将堕落钢盘铁条之雨。然,逐渐加深的灰暗并不能遮蔽我眼前在空中盘枝挡桠的九重葛艳影。一夕之间,她怒放起来,像被情所困的人焚烧自己。”
她品读着,回味着,有着自己的见解:“这是一位六零后的台湾作家的作品,听她的名字我觉得她是一位女性。文字充满张力,阴柔,还有激情。可是,我的能力太有限,不是看得太懂。需要太多时间琢磨。我更喜欢直白一些,表达的情意显而易见的文章。比如这篇:另一位台湾作家的《轻舞的月光》,‘满月的光芒,在他孤单的身影边独舞着。许久之后的现在,他依稀记得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像一抹光明,渐渐抽离他的生命。’”
她的笑容甜甜的,徜徉在文字的海洋中,对喜静的她来讲,是一种享受:“意境很美,通俗易懂,是我的菜。”
“才女。”印潇卓用没有受伤的手,竖起大拇指。这音质、这理解力、这表现出来的画面感,真能让人叹为观止。“我知道祁银舜为什么会喜欢你了。”他下了定论:“你和亦芜真的有点像。”
笑意顷刻间飘散无踪,她悻悻地淡淡地回他:“喜欢我?承蒙夸奖,但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在他眼里,我们不过是朋友,而且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那一种。何谈喜欢与不喜欢?”
在听到风亦芜的名字之后,那双明眸瞬间黯淡,印潇卓对于她的变化,了然于心:“因为我说你和风亦芜很像,你不喜欢,对吧?”
她给他递上一杯水,因为很想堵住他的嘴,免得人家不爱听什么就说什么:“我只是我,我就是我,不会和任何其他人相像。”
弃妇不好做。那种挫败的感觉,太虐心,太难捱过去。或许,她该感谢印潇卓,将她从那个极端的心情当中解救出来,如果,她能再度安全地从他的手上逃月兑的话。因为现在,她没心情难过。
印潇卓没有喝水。受伤之后,每次起床去卫生间的经历,都是他的痛。他只是静静地躺着,跟她聊天:“你不愿意做别人的影子?”
沈盐盐的反问中充满敌意,他的问题,让她异常不开心:“我为什么要做别人的影子?”
“因为爱啊!”印潇卓的心情却非常不错,他的语气当中,更是带着浓浓的揶揄味道:“不是说,真心爱一个人的话,要舍得为他付出一切,要因为他的幸福而感到幸福。你要是真心爱祁银舜的话,你就应该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影子不是吗。那样,祁银舜一定会开心的。你自然也可以巩固你已经在他们一家人心目中拥有的地位,不必被人抛弃。怎么样?”
不怎么样。因为他口中的那种女人,永远不会是她。眼中闪烁着清澈莹灿的光芒,她的挚诚,没有半分的虚假。“爱,很重要。爱的感觉,更重要。廉价的爱,你即使愿意给予,也要看对方,是否愿意接受。没有自尊的爱情,就像没有根基,即使建成了高楼大厦,也从一开始就预示了轰然崩塌的那一天。更何况,爱是相互的,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如果我喜欢他,我会希望他幸福。所以,我成全他,祝福他。但绝不愿意、也绝对不会,为了他,变成任何一个其她。”
她的话,让他沉默了好久。“我感觉到你和亦芜的不同了。你太倔强,也很坚强。而她,”印潇卓仔细思考一下:“像是一个游离在现实之外的女子。和这个世界心意相通,却也格格不入。”
恬淡的容颜上绽出一抹苦笑:“听你这么说,好像我可以给她的评价是:空灵?”
印潇卓立刻点头:“好评语,很适合她。看来,你已经走出来了。提起她的时候,你已经可以做到心平气和。”
哼!沈盐盐垂下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其实,一听到她的名字,我就恨得牙痒痒。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
印潇卓忍俊不禁,笑容过大,牵扯到了他的伤口,让他呲牙咧嘴。沈盐盐连忙帮他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也为他心情转好而开心。“这就对了,适当让自己保持一个好心情,那样你的思想就开阔些,就不会走极端了。”
原本还有几分温度的眼眸重又回复清冷,阳刚的脸部线条绷紧。
“听你的话,好像你很了解风亦芜?”沈盐盐突然领悟了什么,狐疑地看着他:“你们是什么关系?”
清淡的嗓音,听起来足够温吞醇厚:“我是他们两个的学长啊!”
“少来!”沈盐盐却毫不客气地拆穿他的谎言:“你比他们大了多少岁?他们上中学的时候,你都上了大学了。最多也就算是个校友而已,你们在中学校园里面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对于沈盐盐的质问,印潇卓依旧不以为然,脸上尽是一副无谓的表情:“不骗你。我经常回到我的母校,作为模范毕业生,给学弟学妹们授课。暗恋我的学妹们排起来,能在宽敞的校园中手拉手环绕上整整一周。”
“那你都三十六岁了,怎么情感还是空白?”
沈盐盐一边问着,一边自我解嘲的想:一个毫无疑问是绑架犯,一个是被绑架的无辜女子,一个受伤很重得不到有效治疗可能性命堪忧,一个看似自由却随时可能**甚至丧命。就是这样水火不容的两个人,这会儿竟然聊起了贴己话,妈妈呀,这个世界多么奇妙!
可能是此时此刻的那种氛围营造得当的缘故吧,两个原本完全陌生的人,却传递着心与心的交流,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沈盐盐咄咄逼人的问题,并没有让印潇卓感到不耐烦,他低沉着嗓音,平板地回答她:“我能不能说:我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我看,你是具备了让别人失去爱人的能力吧?”沈盐盐毫无保留地提出了她的看法。虽然两个人相处只有短短的几天,思前想后,她将印潇卓的话串联起来,让她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当年的风亦芜,是你让她消失的;如今的风亦芜,也是你让她回来的。我猜的对吗?”
她的话,让他的神情显得分外疲惫。生命中他必须面对的阴暗和争斗,磨练了他的冷酷,也造成了性格的扭曲。他没有时间恋爱,也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女孩儿。风亦芜喜欢他,他知道,所以他利用了她对他的感情,让她在祁银舜最爱她的那一刻离开。又在她疲倦了国外漂泊的生活的时候,带她回到祁银舜的身边。让祁银舜陷入两个女人的艰难抉择。但他在风亦芜面前,却始终假装不知道,不知道她的情感归处,反正风亦芜特立独行的性格,她也不会自己说出来。他照顾她的一切,让她安然若素,优哉游哉,但他不会爱她。亦芜是一个好女孩,也是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但她的爱,却偏离了正确的方向,以至于,无处安放。
他惜字如金地评价她:“犀利的判断。”
她的表情那样真实,不是同情,不是憎恨,是真心真意的关怀,“你好像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只为了算计他。这个结果,还难猜吗?”
冷冷的撇起嘴角,嘲笑的表情再度挂上那张冷峻的脸庞,倨傲中却难掩落寞:“别说的我好像很厉害,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她能够体会,他内心的脆弱和痛苦;也能够体会,他深藏不露的外表下,隐含着深切的忧伤。但这并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他没有权利阻挡别人获得幸福。她用她真诚的内心与他阴暗的心展开对话:“别再做棋子了,举手无回的下棋人都走了,受控的棋子却不甘心,你见过这样的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