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要下床,门被打开了,六哥出现在门口,“你要什么?”
“皇上,我求求你,不要杀秦嬷嬷,云兮还有小顺子,今天的事他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那就是抽到下下签了。我今天这巴掌才是真白挨了。
现在的关键是,找出背后的黑手来。可是,会是谁呢?
三日后,得到安乐王退烧的消息,我跪在佛前替他祈祷。
“姬瑶口口声声说你诅咒她的儿子,你却在这里为他拜谢神明么?”六哥边说边跨进小佛堂。
我没有起身,“我没有那么善良,我只是怕她太惨,我不能尝到亲手报仇的快感。”
六哥蹲在我面前,“那一巴掌么?是我带给你这样的屈辱,你打我。”
“你要替她挨这巴掌?”我的脸罩上一层寒霜。你敢说是,我一定不会客气,轮圆左胳膊卖力赏你一耳光。我右手不能使力,左手一样好使。
“不是,我应得的。日后等孩子好了,你要自己动手也好,要我替你动手也好,一定会让她把这巴掌还给你。”
“查出来是谁给她的消息了么?”
六哥低了下头,“是童谣,有人编了首童谣,就在宫里传唱。这是慧芷宫上上下下在酷刑下交代的。可是,查不到源头。我不能把所有听过这首歌谣的人都抓起来拷打,那样事情就闹得太大了。而且捕风捉影,互相攀扯,往往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你放心,我会把这个人揪出来的。”六哥的样子有些憔悴,哼,当皇帝也不能事事顺心如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你现在可算是知道了。至少,现在,登位未久的你做不到。
“我住在这里,你不是也叫我放心么。我也当真放心,以为什么都有你。不然,我一早在院里弄些陷阱、埋伏,今日也不会被追打得那么狼狈。”
六哥坐在旁边的蒲团上,痛苦得捧着头,“十一,我对不起你。”
“那你放了我,让我远远的,远离这些后宫争宠的手段。”
他摇头,“不,我做不到。十一,姬瑶已经无法做什么了,我一时的愧疚,导致你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来伤害你。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相信,后宫现在应该是没人能直接做什么了。可是,前朝呢?后宫怎么闹,即便今天的事传出去,他们也只当茶余饭后的笑谈,甚至还会在心底轻视皇帝,连两个女人都摆不平。瞧他们自家,妻妾成群,也没人敢这么闹腾。
“即便你给我找了个高门贵第的外公,不,哪怕你给我找个高门贵第的爹,那些人也不会就不反对了的。难道,你要为了我,妥协你的政治抱负么?你现在是在怀柔,如果一旦变成威压,那么祸国妖姬的名声就会跟我一辈子。而如果你不威压,那些人就会给你来个文死谏,他们从来不怕死在这个名义下的。你也不能,把孔门弟子都得罪光了。你别觉得我危言耸听,如果有人煽动,那些人是会统统起来跟我过不去的。而我,也不想为了做皇后,就认个爹或者外公。六哥你有宏图伟业,你不要在这个上头被绊住了。而我,即使是离开,也不是一辈子不见面了。不管在哪里,我都会为你牵挂的。做一个让我可以引以为豪的皇帝吧。”
“你别说了,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一条让你登上后位的路。要不然,先不封后,等你生下儿子再谋划。”六哥眼睛亮起来,
我冷笑,“我说过不做小老婆,哪怕你把姬瑶那个最大的小老婆的位置夺了让我做,我也不做。放我们彼此一马好么?”
他黑黝黝的眸子看着我,“十一,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你爱我吗?”
我低头,半日才抬起来,“是,我对你有超过大哥、四哥、五哥的感情成分,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爱。可是,我的愿望是和小柳那样单纯的人,去过单纯的日子。我不喜欢宫廷。”
这次提到小柳,六哥没有暴跳如雷,他淡淡的说:“就算如你的意,去过单纯的日子,但是生活永远都不会是美满的。为什么要害怕受伤害,就放弃得到幸福的可能呢。那不只是我要的幸福,也是你的。”
还是说服不了他,“六哥,你回去吧。我根本看不到幸福,你一个妃子接一个妃子的纳,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我要怎么去幸福。记得没错的话,董婕妤的产期应该近了吧?”
他有点难堪的转开头,“我有我的不得已。”
我摇头,“你不是不得已,这样的生活你其实也是甘之如饴的。你和所有的男人一样,都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而女人就应该从一而终。也许大家都认为这是对的。可我不是这么想的,我要一份纯净没有其他人分享的爱,你给不了我。而你要的幸福,我也给不了你。我们的想法完全是不同的。”
“我会一直爱你的,直到我们都老去。你知道,我能成功夺回大位,有很多人都出了死力,也掌握了一部分权力。而朝中更是盘根错节,再过几年,你待我能真的一言九鼎,你说的对,我现在真的做不到乾纲独断。可是以后,一定会的。你陪着我,我们一起努力。”
“我怕,我活不到那天。而且,我告诉过你,我是不能容人的。那日,你没有打姬瑶,因为她为你生儿育女。而日后,你对其他女人会一样的心软的。”
虽然有些道理我懂,他说给我听我也理解。可是,心头还是无法接受他口口声声不会委屈我,我受了这么大委屈却只能隐忍。所以,六哥来时,我对他都是爱搭不理的。
他今日又做小伏低的,结果叫我气得不行,回去了。
秦涌看他进了密道,叹口气,却没急着跟上去。我盯着他,“有事?”
“十一小姐,之前锦绣姑娘跟着刑部的总捕头冷萧去山西那边查案子去了,皇上已经急召她返京,今儿下午就该到了。”
“哦,叫她到这里来陪我坐监?”
秦涌的表情有点尴尬,“是陪伴和保护您。”
“嗯。她还会查案子啊?”
白面无须的秦涌耐心解释,“不是的,因为事关内宅的事,又要查验女子身体。冷萧信不过当地衙门找的人,所以从京城带人过去。他师门同锦绣姑娘有旧,两人认了世兄妹,便请锦绣姑娘一道去帮忙。”
“这样啊,那锦瑟是不是也跟去了,我记得她们俩一向形影不离的。”
“没有,她刚成亲呢。”
我瞪大眼,那个山大王女强盗,谁敢娶她呀?一身的戾气。
秦涌看我今日很有谈兴,便笼着手站在旁边细细给我讲他所知道的。我忙叫云兮端凳子给秦涌,又上瓜子茶点的。秦涌笑,喝了口茶润润喉咙便开讲。
是这样,锦瑟曾经是山大王没错。而她现在这个夫婿却是翰林院的编修,很清贵的官职。当然,也没什么油水可捞。可是,人家是典型的士子啊,他们得多少杆子才能打在一起。
编修叫曹修,一表人才。当年上京赶考的路上被绑到山上当文书记账,奈何读书人死活不从,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众强盗大怒,要杀之。可是锦瑟看上人家了,怎么肯让人杀呢。百般勾引不成,最后都差点霸王硬上弓了。可抵不住书生一通又一通大道理的讲,她心生一计,假意送他盘缠上京赴考。私下里却派人打点,好让他那科不中,走投无路之下她再出面接济他。
结果,搁不住山上出了内鬼。她本是上代老大的独女,二当家的不服,私下里勾结了官府,在剿匪时把她坑了。给她灌了迷药送给知府做第八房姨太太。
“我说秦涌,你又不在,你在宫里呢。这些事你怎么这么门清啊?”我边吃瓜子边问。
“皇上说十一小姐爱听人讲故事。奴才还有这点用处,便细细找皇上身边的人打听了,这才讲得出来。便是上回大公主过来玩,也是皇上看小姐一个人呆着寂寞。”
“行了行了,接着讲吧。”估计这次也是六哥叫他来给我说书的,不然他一个总管太监,哪敢私自月兑岗这么久。
“好,奴才继续讲。当日,锦瑟踢翻了烛台,烧了知府的府邸。可巧,皇上当时就在附近的客栈,听到走水了,跟林老爷一起混在人堆里看。听说是山上的女匪首不从知府老爷,弄出来的这场火,便让人把她救了出来。她从此便跟着皇上,成了个得力的手下。”
我点头,是有一年,老爷带六哥出去,带回来一个野蛮美人锦瑟,也是放在他的院里。
“嗯,那锦绣又是怎么来的?”
“她啊,本来是一户世家的小女儿,因为家藏之宝不肯献给大老爷,被害得灭门,一家女眷尽数被卖,为奴为婢。皇上当时正需要人手,也有人四处替他搜罗,而锦绣就是因为机灵过人被送到皇上跟前的。”
“这么说每个人都有故事,不过,都是伤心事,我也不听了,你忙去吧,叫你给我说故事,真是大才小用。”
“奴才晚一些领锦绣过来伺候。”
锦绣到我跟前的时候,还有点莫名其妙。看到我,依然莫名其妙。我脸上的痕迹早消了,当然也不会有人给她解释原委。她自然也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
“十一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是啊,你这段时日都要跟我一处呆着了。”来个陪坐监的人,又是能说话,不会一天到晚给我讲规矩的锦绣,我挺欢迎。就是她要跟着倒霉了,按六哥说的,我得在这里呆到大婚前呢。
锦绣笑着说:“我说这么急叫我回来做什么,原来是陪十一小姐解闷呢。”
我笑笑,“是啊,解闷。你跟着总捕头出去,多少学到一些吧。我这里有一个案子,你听听,看能不能听出点门道来。”
她谨慎的说:“我就是帮着打打杂。不过十一小姐要考的话,我只好听着。”
“嗯,从前有一户人家。当家的少爷年轻俊朗,房里有美妾,还有许多通房丫头,都对他一往情深。可是他偏偏喜欢老太太的养女,也就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他是一直知道不是亲兄妹,可他妹妹不知道,只当他是兄长。她中意家中一个善良能干的护院。”锦绣的脸微微变了颜色,我继续往下说,那位少爷有两个妾,是地位最高的……
我讲完,锦绣忙说:“十一小姐,恕锦绣愚钝,我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惨淡一笑,“没关系,你没听出来,我说着说着自己想明白了。你出去吧,我要自己待一会儿。告诉她们,我没叫,谁也不许进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背后的黑手竟然是…真正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一直都下意识排斥了这个想法,所以才会一直被蒙着。
为什么要这样呢?何必?
我没有吃晚饭,她们送到门口,我也没过去拿。就这么一直呆呆坐着。期间秦嬷嬷想进来劝劝我,也被我轰了出去。她们想是遣人去找六哥,一时也没过来。他哪是能随叫随到的人,指不定在接见属国使节,还是在和重臣议事呢。
等他赶过来,执意要陪我用饭,我不想跟他争,从善如流的坐下来扒饭。
“到底怎么了?锦绣一来就得罪你了不成,咱们十一不是小心眼的人啊。”
“我就是小心眼的人,你不用给我上粉。”我当然还在计较那一巴掌。
“那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没人得罪我,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我们都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做事,去争斗。”
六哥放下手里的碗,定定的看着我,然后提声喊:“锦绣!”
锦绣应声进来,“皇上?您叫属下?”
六哥薄怒道:“这里还有一个锦绣?”
锦绣低头不语。
“说,你同十一说什么了?她怎么变这个样子?”
我也放下碗站起来,“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倒是说了个故事给她听。”说完就回自己房间,把门闩上。任他在外头怎么拍门也不开。
这天晚上,六哥就留在了这里。一早他去上早朝的时候,又过来看我。
他这回没敲门,走到窗边想弄开窗户往里瞧瞧,结果看到我就在窗口坐着,窗户迎风大敞开着。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这窗什么时候开的?春寒料峭的,你想生病啊?”他从窗户一跃而入,模模我的额头,“这么烫,秦涌,去找个嘴严实些的太医来。”
我被他几大步抱回床上,黑黝黝的眸子盯着我:“说,你做什么?”
“寻思事呢。”
“什么事犯得着一大清早的对着风口想啊?”他气咻咻的。
我其实本意只是要吹吹风,结果在那里闭上眼想着想着就入神了。
太医还没有来,秦涌来催六哥上早朝了,“皇上,还要回去换朝服呢,该走了。”
六哥横他一眼,没动。秦涌为难的看我两眼。我知道他为难,叫吧得不着好脸色,不叫吧,误了早朝他担待不起。我也没出声,我现在出声是招他训我。六哥一贯是知道好歹有决断的人,用不着老劝,他也不喜欢别人一直劝。
我左右只是吹了吹冷风,他转身出去了。不用他训斥,睡在我外间的锦绣已然站着腿肚子都打颤了。她是因为赶了几天路所以睡过了。
六哥一出去,锦绣就苦着脸说:“十一小姐,你怎么一大早跑去吹冷风啊。”
我真不是故意整你的,我用诚恳的眼神告诉她。
“咳咳!”我头有点发晕,咳嗽起来。她赶紧去倒水过来。
一会儿,秦嬷嬷、云兮等人也赶紧过来了。面对她们有些责备的眼神,锦绣抿抿嘴。
我手捂着额头,又咳嗽两声,秦嬷嬷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小姐,怎么样?太医怎么还不过来?小顺子你去看看。”
小顺子应声出去。
一会儿,一个老太医抱着药箱进来。我隔着放下的纱帐看到他略一犹豫,然后冲我躬身:“请贵人把手伸出来,容老臣诊诊脉。”
我依言把手放在脉枕上。
他诊了脉又问了几句要下去开药,我忙说:“太医,我怕苦,你不要开苦药。”
“不要理会她,该开什么药你就开什么药。”六哥朝服未换,从门外进来。
一时室内众人统统跪了下去。他坐下问了太医几句,然后打发他下去开药方,一边撩了纱帐往里看。
我背靠着大迎枕坐着。既然他没告诉太医我是谁,我刚才也就没凑热闹行礼,见他望进来便作势欲起。
他把手往下一按,示意我不必了,疑惑的看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看定他,“我果然是不适合宫廷的,你放了我吧。”
“我说了,不要再提这话。”
“哼,说了不会让我受委屈,别人打上门来,打了就打了。”他油盐不进,我怨念的碎碎念。
他揉揉额角,“即便那天我没到,你也不会真的吃亏的。”
我抬头,他知道我当时已经有对付姬瑶的损招了?
“云兮的身手其实不在锦绣之下,只是我交代过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暴露。那日你挨那一下实在是事出突然,如果我没到,她一定会出手的。”
我眨眼,什么?云兮是高手?
“那为什么还要叫锦绣回来?”
“一明一暗吧,多一层保险。我问过云兮,她当日看你躲避得法,很是灵活,便只是偷偷出手撂倒了绊着侍卫的宫女。谁知道侍卫刚到假山,你们俩就滚下去了。再然后,她就看到我了。”
我想到一个疑点,“那为什么还做出要连她一起灭口的样子?”
“本就是为了让你收买人心,秦嬷嬷跟小顺子,你日后都能用得上的。”他又伸手来模我的额头,“还是很烫,你躺下歇会儿,等一会儿吃药。”
我皱皱眉。
他也皱眉,“不是还要我守着你喝吧?”
我从小喝药就很困难,我娘出尽百宝也不能哄得我张嘴。我一张小嘴总是闭得死紧,知道那是苦药。我之前还跑出去跟我娘还有孙妈玩了一阵躲猫猫,然后被孙妈硬抱回来。
我娘利诱威逼都用上了也不见效,便要硬灌。我又撒腿开跑,结果在二门就两脚离地被六哥抱了起来,“又不喝药?”
六哥抱着我走回去,直接坐在椅子上,我娘站在旁边唤声‘六爷’。
“嗯,姨娘坐。”
我扭头瞪他,这里明明是我跟我娘的屋子,凭什么他一来我娘就得站起来,毕恭毕敬的招呼他。
“还瞪我?腊梅冬雪,你们过来,我夹住她然后抱住她的头,你俩一人按手一人按腿,姨娘你负责捏鼻子。孙妈你等十一张开嘴就往里倒药。”
他如此这般吩咐一番,果然屋里的人都围了过来,个个憋着笑。而六哥也把我牢牢夹在两腿中间不松开,他拿手抱着我的头,我说:“我自己喝。”
“这才对嘛。”
我苦着脸乖乖喝完药,漱口,然后把手伸到他面前。
“做什么?”他故作不解的问。
“糖糖,我喝完了。”
我娘把蜜饯端过来,“吃蜜饯。”
我摇头,蜜饯哪有六哥身上的糖好吃。哼,还是哥哥呢,整天身上揣着糖,还小气吧啦的一次只给我吃一颗。可是,六哥的糖真是好吃。
“想什么呢?”有人在我头顶一拍。我醒过神来,看着这个从来不会哄我喝药,都是威逼的人。
“哼!”
六哥忽然有些疲惫的说:“十一,我事儿还多呢,你乖一点,不要叫我操心好不好?”
“我都被关起来,我还能怎么不乖?”
“皇上,药熬好了。”秦嬷嬷亲自端了药进来。六哥把位置让出来给她,自己坐到另一边看着我喝。
我把药端过来,咕咚咕咚倒进嘴里,然后把碗底翻过来给他看。
他摇摇头,交代秦嬷嬷,“看着她,每一道都喝下去才行。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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