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庄又死了一个新郎官!
这在未地无异于引爆一颗核弹,有人连夜赶来告诉了水师。“形势很严峻!”水师紧急召开鬼情分析会,开门见山地说。大家都皱着眉头,个把月不到就有三个新郎官命丧洞房,可见此鬼穷凶极恶,群众早已质疑咒师的能力,现在甚至有人要求他们立即滚出未地!
沉默良久,地师说道:“我看不如早点散伙,省得出去被人戳脊梁骨!”
火师一听就跳了起来:“你这个软蛋,就知道散伙散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心咒门自古没有孬种!”
风师顺了顺颈后的长发,说道:“大难当头,不要内讧!对付这种诈婚yīn尸,一定要以计取胜,孙子曰‘上兵伐谋’,凡事都得讲究谋略!”
水师沉默不语,他点燃一支香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众人看了心揪得更紧,因为水师一贯在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才会抽烟。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水师这次抽烟主要出于内疚,那个作祟的女尸是他三年前亲手配的yīn婚,不过却在完婚当夜趁他打瞌睡的时候逃跑了!
水师记得很清楚,yīn配“新郎”小田和“新娘”小孟拜堂之后,于黄道吉rì农历二月初七起灵合葬,四师轮流唱念《光明咒》从女墓到达男墓,一路咒声不断撼鬼动神,棺旁不时刮起大小旋风,直至女方小孟的尸棺下葬覆土之后才彻底停息,水师心里清楚那是小孟的鬼友也在陪同送行,此情此景怎不让人为之动容?
可是,按行规,尸棺合葬后需要领咒师在墓前持咒一夜加以护卫,可作为领咒人的他却在初更时就打起瞌睡,导致咒音连续中断长达半个时辰,这是作为咒师不可饶恕的失职行为!更严重的是,他一直到东方rì出才发现新坟背后出现一个大洞,小田家人七手八脚掘开坟土一看,女方的棺盖已被踢烂,小孟的尸骨早就不翼而飞,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来!
“混账!猪孙子!狗都不吃的死王八!”看着两方流泪的亲人,水师暗自恶狠狠地咒骂自己,惭愧得用头狠撞了墓碑五六下,要不是被别人拦住真要撞得脑浆迸裂了!
时隔三年有余,那个女尸鬼现在掐指算起来已经一共背负了九条人命,却一直逍遥在咒术之外,不能不让水师感到愧疚和心痛。
等到香烟燃尽,水师终于开口:“我们先到现场看看再说。”
此时,房前土场边的一块石板上,小白眼上身抱着一块砖头般厚的冰冻单盘而坐修炼意火,他手臂已经全部麻木,上下牙齿激烈颤抖,嘴唇黑紫,眼珠冻得不时上翻,瞥见四师戴着奇形怪状的帽子、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鱼贯而出,于是使尽吃nǎi的力气叫道:“师傅,带我…….去……”
火师听到如此凄厉的声音竟然是小白眼叫出来的,扭头黑着老脸说道:“不行,谁叫你总是无组织无纪律?你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门规,今晚罚你修炼意火算轻的了,你要等到冰冻全部化成水才能起坐,不然还要再罚关鬼屋三天三夜!”
夜气寒冷,风高月黑,四人从麦田抄近路,不时看见田埂下冒出两个小红灯笼,他们知道那是兔子的眼睛,爬过一条长满茅草的土埂,赤脚淌过一条不深的水沟,就走上通往凸庄的山路了,强劲的北风冲过山脊犹如野狼在声嘶力竭地号叫,听了让人心惊胆战。
火师打着电筒,在山角转弯处发现了一朵软耷耷的白sè纸花,花柄是用细铁丝缠绕的早已生锈,花瓣已经缺了两片叶子,水师看了脸sè更加yīn沉。
“嗨,你们稍等一下!”地师说完,不等大家答应就“噗”地跳进路边一个土坑。
风师停下脚步问道:“你要干啥?”
火师回头催促:“不要理他,我们走自己的,他一出门就要拉屎!”风师害怕臭风扑来就赶紧跑到水师前头去了。
拐过走马岭,就看见北面有一个很大的灯火繁密的村落,那就是凸庄了。
这个庄子位于三山之间的一块高地,与四师居住的云河庄黯淡古旧大不相同的是,这里一年四季如chūn,山花烂漫,人貌俊美,农田肥沃,常有珍禽异兽光顾,还有瀑布飞鱼等壮美景观,是未地女孩子特想婚嫁的地方之一。
凸庄近在眼前,水师看地师还没过来就叫大家歇个脚,火师说:“奇怪,走了老半天了,这个土鳖怎么还不上来?”
风师也很纳闷,说道:“莫不是被死鬼新娘看上了?”
大家心里顿时“咯噔”一响,听说那个女尸经常在夜里手捧鲜花站在路边等着陌生男子,前面庄子看起来灯火辉煌但路上却不见一个人影,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
众人正决定回头去找,没想到地师哼着《沂蒙山小调》蹦蹦跳跳地在后面现身了,手里还摇晃着什么东西,等他再走近一些,大伙儿才听出是铃铛的声音。
等他过来,水师迎上去问道:“哪里来的摇铃?”
地师兴奋地说:“路边那个坑里的,还挺响的。”
水师让火师把电筒拿过来一照,不禁悲欣交集,——摇铃里面有些绿sè的铜锈,外面刻着一个“♀”咒符,手柄末端是个小骷髅头造型,他立刻行了三个跪拜大礼,然后模着摇铃流下泪水,其他三师见状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一个破摇铃能让一向高傲的水师如此敬畏和激动。
“你们不知道,这可是无得咒师用过的法器,距今有三四百年了!”无得咒师是心咒门第八十八代传人,相传他曾经见过虚无大师一面,化尸灭寂后只留下一个刻着“♀”咒符的摇铃,这个摇铃传到心咒门第九十一代不慎被盗,一直下落不明,没想到如此重要的咒门法宝竟会以如此简单的方式奇迹般重见天rì!
水师从肩头取下黑sè包袱,用绿绸把摇铃裹起来交给风师,说道:“好好保管,千万不能再丢!”正要迈步前行,地师却惊慌失措地上前抱住水师的腰。
“怎么啦?”水师回头问道:“你要摇铃?”
“看,前面,来了……”地师浑身哆嗦地说,似乎语无伦次。
火师迅速抬高电筒直shè,啊呀,前面暗处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仅穿着内衣的年轻女子,她手里捧着一大束白sè的纸花,想梦游一样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晃荡!
“cāo家伙!”水师压低声音说道,迅速从包袱中抽出斩鬼宝剑,火师随手朝那个女子扔了一个镇魂弹,“砰——”一团耀眼的强光闪起,等烟雾散去,那个女子愣在路中似乎被吓傻了,手中白花掉在地上,地师举起叉子正要冲上去戳她三个窟窿,没想到风师反应迅速,他“嗖”地一声过去就把女子按倒了,女子在地上“呀呀”直叫,手脚像被捺住壳的乌龟一样在地上乱划,把白花弄得七零八落。
水师让地师把女子绑起来,地师掏出麻绳把她捆得结结实实,看着女子雪白的大腿,他趁机用手指捏了一下。
“这下好了,我们把她抬到凸庄去邀功求赏!”火师拍拍手说道。
“我看,出魂后扒了她的皮,再吊到树上烤了吃,这丫鬼大腿肉还挺女敕的!”地师咂着嘴说。
水师走近弯子翻了翻女子的眼皮,直起腰摇了摇头。地师抬着女子一路高歌,还没到村口,一大阵人手持镰刀、扁担、铁锹舞过来了。
水师赶忙迎了上去,说道:“大家不要惊慌,女鬼已被我们拿下了!”
领头的大概四五十岁,长着鞋拔子脸,下巴向前长出足有一公分,凶巴巴吼道:“女鬼在哪?我们正要找她算账,快点把她交出来,我要把她剁成肉泥喂狗!”
水师看出是凸庄的石匠张老七,哈哈笑道:“老七,不要急,你看不是在后面拖着嘛!”
地师把那皮头散发的女子拖到老七面前,把他后面的人吓得“哇哇”乱叫。
张老七用铁钎挑开女子脸上几缕长发,立刻扔下铁钎嚎哭起来:“啊呀,这不是我的儿媳妇吗?咋弄成这个鬼样啊!”
原来搞错了,四师慌成一团,大家手忙脚乱把女子身上的麻绳解开,女子似乎清醒了,一下抓住张老七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把女子送到张老七儿家,水师带着其他三师冲进洞房,却一下子吓得全都退了出来,——床上躺着一具男尸,身上一根根白生生的肋骨都露了出来,脸上还搭拉一个眼珠子!
水师急忙问老七小孩怎么搞成这个模样,老七一把抱住他哭道:“昨晚儿子进了洞新房就关了门,我们在东头房打牌直到三更,桌上陈贵山出去解手回来,开玩笑说媳妇叫我去,我还当真了,结果碰见一个陌生女娃从洞房出来走了,进去一看儿子就这样了,再出来找那个女娃连影子都不见了!”
水师指着他儿媳妇说:“是不是这丫头鬼上身,把你儿子害了?”
这时,新媳妇喝了半碗姜汤,哭着说道:“你们全在说瞎话,接亲的把我丢在半路上,我到现在还没进洞房呢!”
新婚大喜新娘居然连洞房都没进去,这事蹊跷了!水师想,陌生女娃一定是以前逃月兑的人称小孟的女鬼,此时她又躲到哪里去了呢?
风师燃起一个火把,在堂屋念起降魔咒绕着圈子,红sè火焰跳动不已,像年轻的女鬼在伸腰扭胯卖弄风sāo。
水师问了其他几个死去的新郎官的具体情况,结果情形差不多,等风师施法完毕停下来,水师说道:“刚才听大家说的,我找出了几个共同点:一,接亲的车子打走马岭拐过来会自动熄火;二,新娘在司机修车时都曾下车到路边采过野花;三,新婚之夜新娘根本都没入过洞房。”
火师说:“这么说,是死新娘掉了活新娘的包?我看风师潇洒倜傥,不如让他扮一回新郎,如果女鬼上了我们假装接亲的车子,她这瓮中之鳖要杀要剐还不是大爷我说了算?”
水师点了点头,说道:“此鬼怕是不会这么轻易上当,我们先回去,明天再说。”
四师回来看见土场石板上有一滩水,进门开灯看见小白眼正抱着一只老母鸡盘坐在堂桌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火师大惊道:“这小子走火入魔了!”
水师上前敲了一下小白眼脑壳,他睁开眼皮怔怔地看着他们似乎陌不相识,就在地师准备去拿下老母鸡的时候,小白眼突然发话:“我是咒门传人,你们统统给我跪下!”
四师面面相觑,这话也对,不跪的话不合门规,于是只得跪了下来,给裘生磕了三个响头,没想到小白眼又说道:“以后都叫我无虚大师,打鬼的事都得听我的!”
这小子真能耐了!不过传人就是传人,按咒门规矩发号施令都得听传人的,以后还真不能把萝卜不当小菜,况且多次失败已让水师想撂下挑子,于是他先向小白眼汇报了情况,大家愁眉苦脸商讨到天亮,觉得也没有比火师更好的办法,小白眼拍桌说先试试再说。风师说我虽然很潇洒,可是年龄三十多了,当新郎不太合适,况且即使他装成新郎也没有般配的女子能扮他的新娘,小白眼正想玩一下过家家的游戏,说那这次就让无虚大师亲自上阵吧,然后去找后庄卢大爷让小虹演一回新娘。
卢大爷听说小白眼当上了心咒门传人,于是大仁大义爽口答应了,小虹开始羞羞答答扭扭捏捏,最后还是点了头。
要来个过家家的游戏,小白眼和小虹都chūn风满面,风师带着他俩到去了一趟城里,找了一家婚纱店租了一套婚纱,让美容师把小白眼和小虹打扮成新郎新郎模样,又租了一辆婚车,请司机风风光光地开了回来。
下午一点半,一辆拖拉机载着吹鼓手,另外一辆载着七八个扮演接亲的男女到了门口,小白眼下令:“出发!”一班人马热热闹闹上了路。
到了走马岭太阳离山头还有很高,戴着红花贴着双喜的小轿车刚拐过走马岭果然熄了火,司机立刻跳下来修车,水师让小虹下车到路边采野花。
小虹下车找了半天又回来说:“路边全都是坟堆,天寒地冻的哪里有什么野花,人都快冻死了!”
小白眼说:“小虹说的是实话,他穿着婚纱本来里面衣服就单,大家要关照她嘛。”这时车子被弄响了,司机说快上车,我晚上还要回去呢!小白眼说这样吧,你在这条路上开十个来回你就回去,司机搞不明白愣了半天都没动,小白眼说叫你开你就开少不了你钱。
司机只得照他说的话去做,把车开到凸庄又开到走马岭,后面跟着“突突突”冒着黑烟的两辆拖拉机。车子走到第七个来回在走马岭又熄火了,这时太阳快要下山了,司机、吹鼓手和假扮接亲的人都满月复牢sāo,嚷着要回家,这时小虹叫了起来:“花,花,好多好看的花呢!”
小白眼顺着小虹手指的方向,发现路西边不远的地方开了许多sè彩艳丽的花,众师纷纷吃惊,没想到坟地在rì落时竟然变成了花园,这里果然大有名堂!
水师赶紧让小虹去采花,小虹兴奋地跳下车向西飞跑,身影很快淹没在花丛中,等到司机把车修好小虹还没回来,这时天突然黑下脸来。
就在大家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轿车右前窗玻璃突然响了起来,——窗前站着一个穿婚纱的女子,凭直觉不是小虹!小白眼咳嗽两声发出信号,司机打开前门让女子上来,等女子坐定司机将车启动,水师正要挥出斩鬼剑,没想到女子突然回头喷出一股黑气,瞬间让车上所有的人两眼发直形如僵尸,之后女子伸出发出红光的手,在他们每人头顶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把司机推下车踩下油门,大家虽然不能动弹但头脑清醒,惊愕地发现车子不是向凸庄直行,而是左转向西慢慢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