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一直喝到天sè发白,众人鸟兽散的时候八月老头已经动不了了,干脆就扔在鲁胖子酒馆里面,至尊宝则是叫老刘头扛肩膀上带回了庙里照看着。
等到天sè大亮鬼市一干人等都已经睡了,整个城隍庙除了鸟鸣风嘶之外一片寂静——这才是属于它的夜晚,没有鬼魂没有人迹,安静得一如坟墓。
约莫快到晌午的时候,黄泥路上突然传来一片熙攘之声,几个青衣汉子带着两架大车急急赶到了庙前。到了地方,前面的车上下来个穿土布衣衫的jīng瘦老头,四周扫了扫,直接从身后个半大孩子手上取过来个古sè古香的罗经开始辨方识位。
后面车子紧接着下来个水绸衫的胖子,一下来就跑到了jīng瘦老头的面前,“怎么样?这个地方和大师你算出来的相符吧?位置没错吧?”
jīng瘦老头点头道:“大致看起来没错了,但这是个利于魂魄的鬼穴,我还得用其他办法量量才能确定——三才、四德,拿着东西跟为师来布局。”说完,这jīng瘦老者自顾自量着步子朝前走去,身后的徒弟急忙从车上抱下一捧蜡杆紧紧跟随其后,量出一个方位,就在那青岩缝里插上根蜡杆。
这老头很快在地上量出了三十六个点,三才四德也在点上插了三十六根蜡杆,随后他俩紧着就取出根红绳把蜡杆头一根根的连起来,根根丝丝,续续连连,居然形成了个隐约的莲花图案来……
那老头也没闲着,从箱中取出三十六个银盏碗碟,叫人取来河水倒进碗里,等到那红绳接完以后,吩咐徒弟把它们分别顶到蜡杆的顶部,自己则是取出线香点燃,一只只的插在了那些蜡杆的下面。
此时城隍庙内庙祝老刘头正带着至尊宝从缝里朝外瞅,“看准了,这就是宿土的定穴之术,和我教你的区别很大,主要是靠着yīn脉缝隙所泄冷霾来定,我们则是五行之中的相生相克来定——看看,马上就要使用弹指凝珠了…”
至尊宝也不知道是真懂假懂,反正那头点得跟个轱轳鼓似的!
果不出他所言,只见那jīng瘦老头在阵中走着走着,突然伸手轻轻捏着根红绳一拉、一弹……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震动水波样荡漾出去,红绳一根接一根发出嗡嗡的轰鸣声,带动蜡杆开始颠动,那些银盏随着摆动起来发出突突的响声,有快有慢有急有缓,有的打着转有的微微颤抖,有的泰山巍峨任下面摇摆……就像突然之间有了生命一般,毫无规则的开始动了!
动归动抖归抖,可那银盏就像黏在了杆顶般始终没有掉下来!
“这是…?”至尊宝刚刚开口想问,庙祝伸手一拦:“嘘!别说那些没用的!未时三刻已到,若是我没有猜错,马上就该有变化了!”他指指那些银盏:“你仔细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东西来?”
至尊宝朝着银盏望去,只见那些银盏没有丝毫的变化和异常,只是外面有点粼粼反光,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刘大爷,难道这就是你教我的‘引得三分yīn冥气,只化一刻yīn阳水’?”
刘辟云黔首道:“不错,这种方法首先是通过蜡杆感受yīn阳变化,通过特制银盏把yīn冥之气吸收放大,那变化再影响外界形成冰雾,这冰雾滴落下来使得线香的速度…”
他话音未落,那jīng瘦老头看着手中罗经海底的yīn影变化,抬手把红绳给捏住了!
顿时所有一切都停了下来!
滴答……就从银盏下面滴落下来了几粒水珠,打在线香头上!
滴答滴答连声响起,所有的线香全部熄灭了!
那未时三刻的太阳从半空投下光芒,线香那长短不一的投影和蜡杆纠结,地上顿时出现了片黑漆漆的影子,从远处看起来就像亭台楼阁一般!
最奇的那片影子楼阁中有个隐约的通道,入口的位置正好就照shè那化宝鼎前一尺三分的位置,一寸也不多,一寸也不少!
jīng瘦老头取出个红木桩子,走到影子的门廊位置深深插进土里,“好!就是这里了!”然后他想了想对水绸衫胖子道:“穴位已经找出来了,现在只要三排堂哥你把这地买下来就成了——你这边先谈着,我回去盯着下面人把东西给备齐了,总不能让这事马虎了!”
“那是!那是!”被称为三排堂哥的胖子连声答应,“这边的事情本来也该我管,就不麻烦大师你了…您先回去歇着,我把事情谈妥了就回来陪您把物件给置办了!”说完吩咐左右:“你们把大师送回去,然后陪着去某处某处把东西看看…”
等到那观天居士带着小徒坐马车离开了,三排堂哥这才整理一下衣服,方方正正的走到城隍庙前准备敲门。
他们那一番动静自然没能瞒过鬼市众人,只不过见庙祝老头没出来吭气大家也就各自在店里冷眼看着而已,现在见他准备去敲门,关切之下也都纷纷从自己店中走了出来。
三排堂哥刚走到门口一抬手,庙门居然赫然洞开,里面个七倒八歪的道人猛然冲出撞在他肚子上!
避无可避,三排堂哥在鼻子中嗅到那股子酒臭酸腐之气的同时人仰马翻摔了出去!“哥佬倌!哥佬倌!”几个袍哥兄弟连忙叫着伸手去扶,可这已然来不及了——就见这一胖肉蛋子咕噜咕噜从庙门梯上滚了下去!
几个袍哥大眼瞪小眼顿时傻了!
那庙里冲出来的家伙也是一坐在地上,没等那些袍哥回过神来他已经拍着嚎了起来:“哎呀妈呀,这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杵我门口,你说是人是鬼啊,是人好歹吭个气吧,看把我酒葫芦都摔了…可惜我这一葫好酒啊,一口都还没动过呢…”哭得悲天跄地手足乱摔,可就只打雷不下雨点眼泪没有!
旁边真是有个摔成两半的葫芦,地上还有滩酒渍。
那三排堂哥也算是老江湖了,被人搀起来之后不但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还把俩想要上去责怪道士的袍哥给拦了下来——他摆摆手让手下不忙着掸土,自己堆起了一张笑脸施礼道:“哟,那还真是我今儿个毛躁了,对不住啊!该多少您吭个气,我照价陪您可好?”
“真的?”听这话庙祝刘辟云立刻就从地上窜了起来:“哎,你知道我这是什么酒啊?你知道我这酒值多少吗…?”越说越冲,手指都快戳到那三排堂哥的脸上了!
“等等!”胖子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只是拿手指头蘸了点地上的残酒鼻子下闻闻,立刻就赞道:“不错,天益老号出产的烧刀子,至少已经窖藏十年以上了,气味芳香纯正,入口绵甜爽净。不过这酒也不算是什么太难得的东西,仨啊,你立刻回去给我取一缸给道爷,算是我给道爷赔礼压惊了!”
立刻就有人答应一声转身骑马而去,胖子这才笑着道:“刘道爷,你看这样可好?”他这样处理得有凭有据也不输理,那一时间其他人居然都愣住了——刘辟云原本想胡搅蛮缠把这事情就了了,居然到现在自己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是老刘头太想当然,袍哥会中的三排堂哥主管钱粮、掌管一社经济及经营的产业,眼线和社会关系极为复杂,那见识也超过了一般人,这点酒、茶、赌上面的玩意儿还真难不倒他。
“呃,那好那好…”老刘头几个‘那好’一说突然想起个事儿:“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姓刘的?”
这时三排堂哥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刘道爷,既然您说到这事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们头排大哥想买下你手里的这块地,就是城隍庙这块,”他脸上颇有得sè:“既然要买地,那我自然也调查过一些情况——土地的地契在您手里已经几十年了,这事儿上您可别打马虎眼!”
“行啊!”事到如今老刘头自然也就不装了,他转身就坐在那台阶上:“既然你调查过这块地,那我也就不含糊了——城隍庙这地方祖上传下来已经几百年了,也不是一个人看过这地方的风水,可是这穴位不适合葬人,仅仅只能养yīn蓄鬼、滋长冥力,并且还有个鬼门在此处。若是没有城隍庙镇守,那恐怕方圆数百里的冤鬼孽魂横行起来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所以城隍庙断然不能迁移,地也不能出卖,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我知道,我知道!”三排堂哥那胖子道:“其实你说的情况我们也算是了解,但是我们头排大哥说了,只要你肯卖地给我,后面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处理好的——我们在蓉城给你找个好营生,再给你拿上一大笔钱,到时候你舒舒服服守着租子就能过活了,怎么也好过在这里守着个破庙不是……”
他还yù再说的时候刘辟云已经打断了他:“等等!我的营生不用你们cāo心劳神,这我zìyóu安排,我好奇的是你们怎么处理这鬼门关?”他冷笑一声:“要是你们想靠着刚才那人给弄点什么东西来制住,那我劝你还是算了吧——这是鬼门关,怕不是什么小家小户的把戏能对付得了的吧!”
听得刘辟云此言,那三排堂哥叫人就从马车上取下一卷马粪纸来,摊开指给庙祝看:“我们只不过在这里修个坟而已,也没什么大事,后面再准备弄上两排石佛,届时什么鬼门关不鬼门关的都能镇住…”他嘿嘿两声:“那些骗人的把戏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也就是为了钱——行啊,我就给你出个实价,一千大洋,怎么样,够了吧?”
要说鬼市传说方圆百里倒是都知道,可极少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些人更当做是乡野传说、骗人的把戏,这三排堂哥估计也就这么认为了,当下嘴里含糊几句就开出了价,可那刘辟云一见这图心中已有了计较,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斩钉截铁道:
“既然这样我就不废话了——这地方不卖,你们请回吧!”
说完也不吭气,转身进庙把门吧嗒一声关上了!
三排堂哥被扔在门口好不尴尬,脸sè自然也难看起来,可他在这种时候却不动声sè把事情前后思量了一遍,待到所有事情都计划妥当之后又喊了一声:“刘道爷,刘道爷!出来我们再谈谈,价格还有商量…”
等了半响,见那庙里却始终没人应声,脸上也就渐渐浮现出几分狰狞和狠辣。他猛然朝地上唾了一口,低声骂道:
“臭道士,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好言好语听不懂的背时玩意儿,非要他妈的寻死!算了,既然这样也就怪不得老子,躺尸板板老子就送一副给你了!”
几步下来给手下叮嘱几句,正要上车看见了旁边那些站在店铺门口的闲人,脸上一沉臭骂道:“看!看!看你娘的球啊!砍脑壳、挨千刀的灾舅子!他妈的,到时候叫你们一个个都给老子滚蛋!仙人板板的!”
这么一通骂心头似乎舒服了,也不管那些人脸sè有多难看,自顾自的上车吩咐道:“走,去找红旗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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