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车从青石街面上缓缓驶过,一路上行人尽皆避让闪躲,偶有那挑担拉货的脚步慢了,旁边几个兵丁猛拖过来就是往那地上一掼,直是把那山货菜果摔得满地满街…
如今乱世,能坐着洋车的无非大商巨贾、军阀官员一类,但有灰狗兵丁荷枪实弹开道的着实只有军阀将帅之流了——他们又岂会看重你个区区百姓?
那车子径直到个上书‘蓉城客栈’字样木牌匾额的客栈门口,戛然而止,前排坐着的副官连忙跳将下来拉开后面的车门,一手挡着车顶下沿,一手朝前伸出做扶手,口中不住道:“您小心点,您慢点…”
“咔哒!”
车中款款而下一身着墨绿旗袍的妖娆女子,戴副西洋墨镜婀娜款款,待得取下墨镜看时竟然是个美貌妇人——那妇人纵年纪已然不轻,风姿亦是不减年少,如雪肌肤上丝般细纹反倒给她添加了几分诱人的媚态,一双眸子湛蓝如湖,明亮沉静中刻画着沧桑的痕迹。
一旁车门拉开走下来个身着军装的中年男子,浓浓的书卷气息中带着如冰般的冷峻,只见他朝着那女子走了两步伸出手来唤道,“青儿,今rì你就先住在这里,待我回家见过老父住上一夜,明rì起,就住在这里陪你,可好?”
说话中眼里泛出一丝难得的温柔!
女子懒倦的伸手握住,嫣然一笑道:“我的大少爷,你的安排何时不妥过?我又何时拒绝过?今rì你回家去住要我不恼,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才是!”
“哎!青儿你这是…”那中年男子有些尴尬的走近两步,压低嗓子道:“我既然答应你三年内不碰任何女人,那自然是不会碰的!这是回家又不是别的地方,你难道还怕我胡来不成——总不会还是要你那几个丫鬟跟着我吧?”
“嘻嘻!”青儿媚眼如丝斜斜的瞥他一记,嗔道:“那可不好说!你们男人啊,总是有些花样我们女人是想不到的——若是你不愿意也就罢了!但是话我可得说清楚,从此那三年之约你也莫要想了,娶我这事就此作罢…”
“行!行了!这事行了还不成么?我的姑nǎinǎi?”中年军官忙不迭的连声应了:“就叫你那几个丫鬟跟着我,死活不离开半步——这可好了?”
说话也就招了招手,“来人,去后面把青梅、红桃带来,叫她们跟我回家…”
“慢着!”青儿见他应了,反倒脸上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来,伸手轻轻把那军官的衣领拉了拉,柔声道:“我又没说要她们跟着你去,你急着喊来干嘛?其实啊,我这是另有其事呢!”
“啊?”
青儿眼中的柔情更似一汪清水深不见底,眸子中透着无限娇媚:“其实这事儿也简单的紧,你大可不必那么紧张——天凉了,你回家多添上一件衣服,就算是依足我的条件了!”
“这!?”那军官呆立片刻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顿时暖如三月,感慨中伸手想揽她入怀,却被她柳腰一摆溜走了…
青儿站在客栈的门口,嘻嘻笑道:“走了罢!我可要上去休息了!”
那军官伸手指指她,刚要说点什么却止住了,转身上车吩咐道:“走吧,回家!”脸sè虽然平静,但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幸福却在车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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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三和至尊宝从窗口正好看完整出,他不由啧啧赞道:“这女人真是不简单,几句话就把个军官弄得神魂颠倒,”说着抬头正好看见上菜的小二,随口就问了句:“对了,这人是谁啊,看起来像是我们蓉城出去的。”
活计一叠叠的上菜中随口说道:“这人你们不认识啊?那来头可大了——袍哥会洛大老爷的儿子,现在西山省地界的大帅!好像叫什么…什么…对了!名字就叫洛子涵,现在叫洛大帅!”
这名字似乎听的耳熟,至尊宝不由发了问:“这人名字好像听过啊,但就是想不起来那里听过了…”他挠挠头思索:“究竟是什么时候听到过呢?”
“洛大帅你没听过,但是说不定你爹听过他的小名呢?”活计收起盘子嘿嘿笑了几声,“他呀,正好比我爹小不了多少,听说以前也是个光满街跑的主,从小滋事打架招猫逗狗的…对了,当时人称驴蛋少爷,做事儿那叫一个损到头了!”
“啧啧!”至尊宝和凤三一起咂舌,继而把注意力全部转到了那些菜肴之上——饿了,谁还管那些个不着边的人呢?
“哦,驴蛋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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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人若饿了吃东西是特别的香甜美味,但同时也是特别的迅速——凤三至尊宝两人风卷残云扫空桌上菜肴也不过是盏茶的功夫,然后米酒当做白开水哗哗下肚…
一股浓重的倦怠席卷了两人,瞬间就感觉到了四肢百骸中那说不出的酥软。
回到客栈,钻进被窝,片刻之后俩被卷都发出了阵阵呼噜之声。
这半年多以来凤三给崔德元是真的当牛做马任劳任怨,除了减掉二百斤肉之外还见了不少基本的东西,至少把法门那三千用具给分类理清了;至尊宝也没闲着,除了他自己愿意学习之外,就是师傅八爷老头儿最近也似乎没那么懒散了,开始分类把自己的所学一样样教了出来。
五轮宗,yīn阳师中最擅长沟通鬼魂的派别,主要是通过下yīn、通冥、与地府沟通能够得知未来的变化和世间无常,所能够沟通的鬼魂决定了自身的能力。
这对至尊宝来说简直是鸟入山林鱼归海,学起来事半功倍简单异常,短短半年时间的学习竟然强过了旁人三五年的修为——或许这就是鬼孽唯一的优势了。
今夜不知为何居然异事发生了…
睡梦之中,至尊宝突然感觉有人在推攘自己,而且在耳边不住的叫唤:“至尊宝,至尊宝…”他猛然睁眼,赫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那床边三尺开外之处!
而自己的身体居然还在床上!
“yīn魂离体,聚魄还阳!”至尊宝心中顿时想起师傅所教的口诀,明白自己在熟睡中也不知是何缘由,魂魄竟然不由自主的离开了本身皮囊,连忙念动起了咒诀——
刚要开口,突然看见角落里个黑影晃动猛的走出个人来。
来人玄衣玄裤,脚踏千叶碎步靴,肩挽追魂锁魄链,手中一把量天衡地的打魂铁尺,yīn冷的笑容中有着熟络的表情——此鬼魂来过许多次了,每次都和师傅在鲁胖子的酒肆中饮酒,与至尊宝也算认得…当然他不会记得,也是这个鬼魂当初帮他找到了鬼箓,才使八爷和老刘头能有机会锁住自己的鬼孽之体!
“哟!原来莫潇叔叔啊,”至尊宝放下心来却又觉得奇怪,于是乎问道:“是您把我拉出来的么?”
莫潇看着至尊宝心中也是极为忐忑,因为他知道了一些yīn司之中才能了解之事,那事关重大不可告诉八爷,但是又因为和他前世今生的交情而不得不为之——妄自论天道的惩罚他心里清楚,想了很许久,也才找出这险险折中的法子来。
这法子有用与否却是不得而知了。
他点头道:“确实是我把你拉出来的!宝儿,这里有点东西我要带你看看,但是却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你自己看懂多少,明白多少,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告诉你师傅多少,他能明白多少也是他的事情…总之,我一句话都不会告诉你的,你可明白么?”
“恩!?”至尊宝不解:“那你带我是看把戏么?”他迷惑不解的盯着他:“看戏干嘛还要告诉师傅啊?是不是和他有关的?”
“……”莫潇干咳两声:“你就不要装了,反正这事儿你自己去看了就行,回去以后告诉你师父他自会明白的。
“恩!”至尊宝见自己套话没有结果,自然也就明白了莫潇的意思,于是不再装出副懵懂之态,乖觉的点了点头…
莫潇带着至尊宝一路出了客栈,然后顺着长街向前而行,到了个红砖绿瓦的深院之外,伸手在那墙上虚画两笔,口中喝道:“噫!”
墙上倒是没有何种异常,反倒是旁边的藤蔓山萝突然淌出了汁水,汁水流到墙角发出嗤嗤轻响,接着就看那墙缝处露出张侵润模糊的黄符来。
跟着把那至尊宝一拉,就穿过院墙到了里间所在。
里面是个沟渠纵横树叶繁茂的院落,随处都是八卦丹阳镜和灵宝镇关塔,时不时还有钟馗画像、关二爷宝君灵箓悬挂供奉。
莫潇拉着至尊宝在那其中穿梭折行,往往是躲开神像灵位,而对于那些法器镇物则是无所顾忌,只不过伸手虚指虚画口称‘噫’字过后就不管了。
院落中是栋远远和其他屋舍隔开段距离的小楼,那四角铜铃在风中不住叮当作响,虽是半夜,可那楼中传来灯光和人影晃动,不时还有人在争吵着什么。
莫潇此刻却停了下来。
他朝着小楼一指:“就是此间!你进去之后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要管,只需尽心记下来就好,最重要的是人名地名、rì期时辰,那可万万不可弄错…鸡叫头遍的时候,不论里面有何事,或者说到如何关键的地方你再莫听了,一定要赶来找我,而我会在一甲黍落的时间内把你送回躯壳之中——这其中的厉害关节你可懂得?”
至尊宝知道所言何事自然也明白那内中要害,于是点头称是道:“知道,我届时一定赶回来!”
“那好,你这就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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