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 砚秋余音

作者 : 若兰之华

围猎结束之时,已近傍晚,夕阳横亘在天边,涂下一道绯红烟霞。♀

众少年得了赏赐,哄闹了一阵,便各自散去。

阿云牵着马,赌气不肯离去,道:“阿兄,那人一定还在这东苑之内,我不走。”

九幽无奈嗔道:“真是傻话,你又没见过他,呆在这里有何用处?”

阿云板着脸,道:“我知道他是谁,这样不明不白被他抢了头筹,我就是不服!”

九幽蓦地抿出一丝笑,捏了捏阿云面颊,道:“阿兄问你,想不想与他交手?”

阿云立刻挺直肩膀,道:“不是想不想,而是一定要与他正大光明的比试一场!”

九幽眨眼,满是神秘,道:“既然如此,那就乖乖跟阿兄回去。过两日,阿兄亲自带你去登门拜访,保证让你如愿以偿。”

阿云半信半疑,道:“阿兄该不会拿假话诓我吧?”

九幽抬首望着天边烟霞,眉间结静,笑道:“他还欠了阿兄一件东西未还,阿兄还指望着你凭本事替阿兄讨回来呢,怎会骗你?”

明染行至二人身旁,低声请示:“公主,您和殿下是否随臣回驿馆?”

九幽淡然摇头,道:“不必了,我们住西市客栈。你只管做你该做之事,不需顾及我们。”

九辰与南隽缓步行至山下时,便见季剑正策马停在山道口,星眸含怒。

九辰抱臂,以手支额,沉思片刻,方才上前道:“阿剑,对不起。”

季剑本来压了一肚子怒气,如今听了这话,瞬间消了大半,扬眉将南隽大打量一圈,道:“他是谁?”

南隽展袖作礼,含笑道:“在下南隽,见过季小将军。”

季剑神色古怪,许久,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名满沧冥的风流浪子。”

九辰闻言,嘴角忍不住轻轻一扬。

季剑哼道:“别以为你一句道歉,本将军就会原谅你。阿辰,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南隽淡淡一笑,道:“少将军莫不是真的以为,世事均如你的心思一般单纯?抑或,少将军认为,世间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有父可怙,有母可恃,衣食丰足,生活安宁,根本不需谋划未来之事。”

九辰轻声打断,道:“阿隽,你说的太多了。”

季剑冷笑,道:“我是不知道这些,只是没想到,你这个日日狎妓醉酒的风月公子竟还懂得民生疾苦四字。”

九辰被他们这番唇枪舌剑搅得无奈,转头望时,却见东苑出口,几个世家少年正打马将一个瘦弱的青衣公子围在中央,堵住他的去路,口出秽语,嬉笑连连。

九辰移步过去,才发现挑事者是桓武和史国尉家的史恩、史泰、史安三位公子。

桓武手握马鞭,指着那青衣公子,道:“东方祜,只要你肯从本公子的马下钻过去,本公子就放你离开!”

史恩三人闻言,俱是猥琐大笑,戏谑十足的看着垂眸不敢言语的东方祜。

东方祜抬起清澈双眸,略显苍白的面上没有一丝波动,道:“祜不知何处得罪了公子,我们无冤无仇,请桓公子让路。”

桓武赖着脸道:“你区区一个卑贱质子,也配得上质问本公子?东方祜,你听仔细了,今日,本公子就是要跟你过不去,你若识相,便乖乖的从这马下爬出去。你若敢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子瞧你还有几分姿色,捉了你回去暖床也未尝不可!”

这番话婬邪十足,暧昧至极,素来有断袖之癖的桓武与史恩均是目色邪恶的盯着清秀文弱的东方祜,不住坏笑。

东方祜本就泛白的面容瞬间凝做雪色。♀

两枚石子弹过马股,桓武坐骑蓦地扬蹄嘶鸣,剧烈的颠狂打转起来。史恩三人大惊,连忙策马去救已然滚落马鞍的桓武。

东方祜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眸色冲淡的望着不远处的黑衣少年,深深作了一礼,也不多言,便沉默的牵起马,走出了东苑。

桓武摔了个四脚朝天,尘草满身,额头亦被磕的出血,被史家兄弟拉起后,便气急败坏的跳着脚骂道:“是哪个混蛋搞得鬼?有种给本公子出来!”

年纪最小的史安指着九辰,缩着脖子道:“老大,就是那个穿黑袍的小子在捣鬼!”

桓武立刻甩开三人搀扶,提着鞭子冲到九辰跟前,脑袋冒火,道:“不长眼的东西,你有几个胆子,竟敢坏本公子好事?!”

九辰若无其事的瞥他一眼,道:“若我没有记错,王上曾经诏令巫国,淮国质子滞留王都期间,礼遇同王子,任何人不得欺之侮之。当朝右丞相之子公然违背王命,不知当作何惩处?”

桓武被他一言堵住,无话可驳,直憋得面色青白,急怒之下,扬鞭欲要动手。

一道利箭贴着桓武额头飞过,连带着将那鞭子带落,季剑策马过来,冷冷瞧着桓武,道:“想动我季剑的兄弟,先过我一关如何?”

桓武虽然仗着父兄权势,横行跋扈,气焰嚣张,但独对季小将军颇有忌惮,方才那掠过额间的一抹刻骨冰冷,更是令他失了七魄三魂。因而,桓武见来人是季剑,咬牙多时,终是愤愤咽下一口气,捂起受伤的的额头,不甘心的带着史家兄弟离去。

南隽缓步走来,看着天边夕阳将落,道:“天色将晚,不知两位欲往何处?若无他事,不如赏在下一个面子,丹青坊一叙。”

季剑不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说要跟你这浪子一起喝茶了?”

东苑入口处,一道人影急急策马赶来,九辰望着那人,转头道:“今晚,我恐怕不能舍命陪君子了。”

南隽张目望去,见来人是内廷总管晏婴,不由拧眉。

晏婴也顾不得下马,只一脸焦急的向九辰道:“小将军怎么还在东苑呢?!王上正等着小将军回王宫复命呢。”

九辰连忙作礼,道:“延误王命,是末将之罪,末将立刻随晏公回去复命。”

待两人离去后,季剑不由惑然,道:“咱们王上真是个怪人,即使看中阿辰箭术,也用不着非要将他留在王宫吧。”

南隽不温不冷的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垂文殿内,巫王已然换了一身深青色常服,正模着一份折子沉思。

晏婴悄然入殿,低声禀道:“王上,小殿下回来了,正在外面跪候。”

巫王摩挲着手中竹片,片刻后,道:“让他进来。”

晏婴偷眼去看巫王,见他面上并无展露出一丝情绪,才道:“老奴遵命。”

九辰垂眸进了垂文殿,径自跪落于地,叩拜道:“末将叩见王上。”

巫王拿着折子的手一滞,沉声道:“孤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夕阳落尽,天幕渐黑,殿内烛火未上,气氛一时肃冷到极致。

晏婴在旁急得直着慌,不住的给九辰使眼色,只恨不得替他说了。

九辰沉默了许久,才抿嘴道:“儿臣叩见父王。”

巫王的目光这才从折子上移开,淡淡落到跪在殿中的黑衣少年身上,道:“跟孤说说,这五年,世子殿下在剑北都有何收获?”

九辰想了片刻,才道:“儿臣愚笨,眼界浅薄,剑北五载,只觉四国相争,九州不稳,兵事一触即发,最苦的,是边城百姓。至于用兵一途,楚为豺狼之性,风善狡狐之术,淮则举棋不定,于巫国而言,唯有抢占先机,重整军备,才能赢得一线生机。”

巫王听罢,不予置评,道:“这便是你给壁亭之战的解释么?”

九辰轻轻摇头,道:“壁亭之战根本不须儿臣来解释。楚在西南,距北方有千里之遥,远途苦战,若无万全准备,楚王不会为之。风巫为邻,交战多年,各自欠下对方累累血债,四国之中,风人对巫人恨意最深,巫人与风人有血海深仇。因此,于楚国而言,风国不仅是一块肥肉,更是一道可善用的利剑。既为凶器,与其为他人所用,不如趁其势弱,一举击灭。”

巫王神色淡淡,唯有眉间凝着一团复杂意绪,道:“既然如此,世子殿下便教教孤,风楚求亲之事,该如何应对?”

九辰平静道:“父王心意已定,何必再问儿臣。”

巫王蓦地冷笑,道:“世子殿下技压东苑,一箭定音,主意大得很,孤的心意,哪里有处可定?”

九辰抬眸看向巫王,道:“于情,儿臣想给自己的妹妹留条活路;于理,儿臣还想利用此事与风、楚斗上一局,如果今日风头给了楚国,儿臣手中的棋子,无处可落。”

巫王目色陡然涌起一股暗流,许久,竟是笑道:“这个理由,孤勉强接受。”

晏婴闻了此言,心头大石倏地坠落,不由长长舒了口气。

巫王转目看他一眼,淡淡吩咐道:“宣内廷司刑官,传重杖。”

晏婴面色刷的惨白,几乎疑是听错。

巫王捡起方才的折子,道:“晏公不必紧张。今日,孤不是因事罚他,而是要让他牢牢记住,何为君父。”

晏婴惶然,跪到九辰跟前,急声劝道:“我的小殿下,算老奴求你了,赶紧乖巧一些,跟王上认个错罢!这重杖,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九辰忽得目光灼灼的看着巫王,道:“父王说过,只要儿臣功业有成,便会给儿臣一个恩赦。如果,这一局,儿臣胜了,父王会答应儿臣所求之事么?”

巫王指节猛然捏紧,音如三九冰霜,道:“你若真有本事受得住这顿板子,再来跟孤谈这些毫无意义的条件不迟。孤为统帅时,便靠着一双铁腕操练三军,无人敢不服。如今,只练你一个,孤有的是时间和手段,便不信磨不掉你这身狂傲难驯之气。”

(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落花辞最新章节 | 落花辞全文阅读 | 落花辞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