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之后,不语的工作和生活更加繁重,一来是因为去美国调研的藤木大师这几天回国,开始不断开会分享他这次的收获;二来是因为她听见了一个小道消息,国内公馆项目将再度启动,藤木大师很有可能受邀前去参与设计。♀不语听到这个消息时心绪很复杂,往严重点来说是悲喜交加,曾经父亲心心念念的梦想终于又要重见天日了,如果可能的话自己也会尽上点绵薄之力,不语第一次由衷的感叹,世间有些事真心是命中注定。
藤木大师今天要接待一位贵客,据说这人三顾茅庐、至感诚天,为了能请动藤木大师,之前还大老远的跑到美国,此次这人来日本又专程上门拜访。不语最早到事务所就开始清扫,准备迎接工作,同事们陆续到达:
“不语子早呀,又来的那么早。”没错,不语自己起的新式的日文名,还颇让她自得了好一阵。
“早上好啊,不早点来又要在车上被挤成鳗鱼干了,哈哈。”
不语和同事相处的很好,融洽的团队关系也是不语喜欢上水的一个重要理由。不语的座位是背窗的一个角落里的位子,隐蔽效果很好,而且忙累了只要回身就能看到庭院里那颗漂亮的樱花树,再疲倦的心灵看到温柔的洒满了一草地的樱花瓣也会舒展自如起来。不语忙完清扫工作回到座位上开始自己的日常工作,整理文件、收集材料,虽然只是一些不起眼的边角料工作,她依旧觉得见微知著,能学到不少东西。
不语开始埋头整理这几天收集好的墙面素材,突然听到外面有一阵小小的骚动,间隙的交谈声,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看来是贵客上门了。迎接贵宾这种事就不是不语这种小助理能出面的事了,她收回思绪继续忙碌在工作上。
元道那天在午夜的街头发现不语后,愣是在原地站了有一个多钟头,直到褚俊他们开着车找到自己。
“穿成这样站在这里,你想冻成雕像美化京都的街头嘛!”褚俊骂骂咧咧道。
元道上车后,也没顾得及暖化已经冻僵的身体,有些迟钝的掏出苹果给秘书处王秘挂了个电话:
“替我在京都想办法找一个叫乔不语的女孩,就算把整个京都翻过来也要找到她!还有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事。”
褚俊看着元道这癫狂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确定在这种精神状态下找到她不会当场掐死她?”
“掐死她?太便宜她了!”元道恶狠狠的说道。
褚俊不自禁打了个冷战。雷元道真不是好惹的动物!
接下来的几天秘书处迟迟没有消息,雷元道逐渐开始暴躁,一天两通电话准时准点的打到那里开骂,王秘也很无奈的表示因为是在国外所以费的时间稍微长这么一颠点,就算国内也得要个两三天才能知道啊,况且他们集团内部也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这都是加班加点的再找人啊!
无论如何,不语虽还没找到,正事还是要认真处理的。雷元道按照计划前去拜访藤木川大师到国内助自己一臂之力。公馆项目虽然还未彻底拿下,但是帝高看中的东西从没有失手过的,元道前期已经做好充分的工作和准备,确信绝对能拿到这个项目。自他在麻省理工读书时,就陆续开始接手帝高的工作,从那时起就从不打没准备的仗,从不做无用功的事,因而年纪轻轻就很有作为的先后完成好几个大项目,名声鹊起。
他早已不是18岁那个只会用蛮劲去解决问题的少年,唯有变得强大才能真正去保护。元道这几年一直盯着公馆项目,自六年前陆乔两家出事之后,这项目因为审核的问题也一度被搁浅,直到这几年又开始活络起来,当招标通知发放出来之后,他立马就开始活动,势必将这计划收入囊中。连元道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对这项目如此情有独钟,或许是因为这是在他生活的世界里,唯一还能跟不语有所联系的事情。由于确信能中标,元道从前几个月就开始寻找各路室内设计师,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藤木大师的身上。这藤木大师又是出了名的挑剔,不是客户挑他而是他挑客户,他从不选报价最高的,只选自己中意的,没办法,艺术家嘛……
为了能邀请动藤木大师,元道真可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事先调查清楚藤木大师情怀情结特别浓重,然后有的放矢,以项目浓厚的历史文化背景,以及人情世故去打动大师,从美国一路跟回了日本,连褚俊都劝他说:
“顶尖的设计师还有其他的,这个请不动,还能请别的最好的嘛。你干嘛总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内?!”
“不是最好的,而是最合适的。”藤木大师的设计最易让人有“家”的感觉,即使富丽堂皇如别墅,就算住一晚也要能有家的归属感,这是他想要的。
今天,他能亲自登门到藤木大师的事务所,觉得事情应该是有七分入手了。果然,双方相谈甚欢,藤木大师既被他的执着所打动,对于项目本身在亲自核查了他说的那些历史背景后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次会谈基本达成了口头上的合作。
会议结束后,元道终于有心思能看一下这事务所的设计和环境,非常古朴自然的装修风格,庭院里那颗正值风华正茂的樱花树是绝对的亮点。藤木大师见他对樱花很是欣赏,邀他到庭院里近处参观一下,元道欣然受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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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语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觉得看的脑袋都有些胀了,习惯性的回头看看庭院里的樱花树。今儿阳光特好,花瓣都被照的通透可见。不语看见羊肠小径上有人伫立仰望,应该是那个贵客,背影看着很英挺又高挑,绵延不绝的大长腿,不语很真心诚意的在心里称赞了这位贵客的好身段。只是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元道,想到了元道不知为何心抽痛了一下。她有多少年没想起过他了,自从那年元旦得知他订婚后就再也不曾去想这个人。
他不可能会在这里。两人早已形同陌路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语自嘲的笑了一下,又回过头看了看电脑上打开的那些窗口,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打起精神忙碌起来。
这是元道来京都后第一次正眼赏樱,之前实在没这闲情雅致,的确美的既灵动又淡然……元道又扫视了一眼庭院的四周,透过落地窗能看见事务所的职员都在矜矜业业的工作着。元道的视线在不语的位子上停留了两秒钟,然后扭头对藤木大师说:
“那以后的工作就拜托了!今天就先告辞了,我们在中国再聚首,多谢!”
没有人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样的地方碰上什么样的人。运气好的,在时间荒芜的草原上没早一步,也没晚一步正好碰到了对的人,嬉皮笑脸的说上一句:“哟,你也在这里啊。”运气不好的,你早了一步,我晚了一步,直到天荒地老也只能看见对方的后脑勺。还有种运气更不好的,都太早走了一步碰见了对的人却又比肩而过,从此再也看不见彼此。
不如不曾相遇,不如不曾拥有,我明白了你的好再失去你,苍天都会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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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道回国后,第一时刻把秘书处的王秘叫到办公室,办公桌上已静静躺着公馆项目的中标通知书,元道满意的扯了扯嘴角。
王秘应招,揣着一份文件急忙赶到太子爷处,看太子爷心情还挺好,立马恭恭敬敬的说道:
“我按照您的指示,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还是没有找到叫乔不语的中国女孩。”
元道脸一黑,没等他发飚王秘忙又接话道:
“不过找到了一个叫乔不语子的中国女孩。”说完递上事先准备好的文件。
元道打开一看,果然是她。
“乔不语子……呵!她以为名字后面加个子就是日本名了?人再懒也得有个限度吧,懒成这样令人发指,她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元道皮笑肉不笑的自言自语着,然后抬头又问王秘:“没人知道这事吧。”
王秘答道:“按照您的指示,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亲自找的。”
元道点了点头,开始看不语的旅日经历。早稻田大学毕业,四年优等生……现就职于上水事务所。
元道看到这里愣了一下:“她现在就在京都的上水事务所上班?”
“是的,是藤木川大师的助理。”
“……你为什么不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元道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王秘无辜的说:“因为不敢确定,所以想再找找看。您去拜访藤木大师的时候没看到她吗?”王秘火上浇油的问了一句。
“听说非洲办事处最近缺个管事的,我看你这几年能力越发的渐长,不如我把你升到那里去,和那里的金子一起发光发彩,如何?”
王秘擦了擦冷汗,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得罪了太子爷,硬着头皮说道:
“副董!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这么好的肥差您还是让给别人吧!”
元道眼锋扫了他一下,淡淡的继续说道:
“上水那边派来的团队里要有她。”
“是直接指定要人的意思吗?”
元道瞪了王秘一眼,王秘立即心领神会道:
“明白!我会按照您的指示,让他们专门派个中国人来便于事务上的沟通。”
元道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不语的简历,王秘视机退出。
“等一下!……确定事务所只有她一个中国人?”
“呃……应该是……我马上去确定!”说话小跑出去,边跑边擦冷汗,伴君如伴虎阿!
“等一下!”
我的爷!又是什么事啊!王秘只好再次停下脚步听吩咐。
“给上水来往的所有工作邀请、文件都用集团下茂地的名义发出。”
王秘愣了一下,答道:“明白!”
“那个茂地管事的回来了吗。”
“呃……您说的是俞总吧。那个,由于小姐她……”
元道不耐烦地打断:“这次又是什么借口。”
“小姐说她的爱犬因为顽皮所以骨折她伤心的心力交瘁所以让俞总在伦敦再多陪她几天。”王秘一气呵成的回述完这段话。
元道听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往外冒,按了按头,说道:
“你跟他说要再不回来就死在那里吧,我会给他送个花圈的。”
“那个,这个话还是您亲自和他说吧。”
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打工仔!王秘心中呐喊,觉得伺候这种爷,分分钟都会精神分裂。
元道示意王秘出去,王秘如蒙特赦一般的瞬间就溜走了。
元道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文件上不语的小照,久久没有转移视线。然后突然起身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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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道开车到了一家拉面馆前,现在是下午两点,店里没什么客人。老板看到元道,笑着说:
“哎哟,你来啦,有一阵子没来啦。”
“前阵子出差去了。”元道笑着回答。
“现在人少,我亲自给你下面去,还是老样子?”
“对,还是老样子。”
元道还是坐在当年和不语一起坐过的那个位子上,一样的店设、一样的街景,只是人只剩下他一个。
元道一个人吃着面,老板边擦桌子,边唠叨道:
“别总一个人来吃啦,快点找个人陪你吃吧,我都看不下去了。”
元道低头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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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了五天的天气终于开始放晴,阳光透过稀薄但又凝滞的雾霾打在了车窗上。不语看着车窗外这座城市曾经熟悉的街景,她以为自己会矫情的被那些回忆打败,还好,只是脑海里会忽然闪起一些画面,怎样开头和怎样结尾却又模糊不堪,那些曾经快乐的、悲伤的、难堪的、年少无知的岁月终于在自己的心里只留下淡淡痕迹,像看来酣畅的笔墨点化在水中,一圈一圈泛起渐变的涟漪,直至再也看不清原来真实的色彩。
她在一个星期前被事务所告知,被派回国三个月,协助藤木大师完成公馆项目的设计工作。藤木大师对此次的项目相当重视,能跟去的都是事务所的精英,她一个初进事务所的小助理能得到这个机会,一是因为那里需要一个中国人员协调事务,二来她素来的工作表现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面对这次得来不易的机遇,不语人神交战了好几天,回去会有很多顾及,可是,这也是六年前毁在自己手上的老爸的心愿。
“信仰与梦是人生最好的麻醉剂,能够完成自己的梦更是件不可多得的幸福的事。可能你有自己的顾虑,但人要学会往前看。”
失眠了多日的不语特意回了东京的母校去找自己的恩师,杉木教授边给不语沏着功夫茶,边语重心长地跟她说。
“反正只要三个月,应该会没事的。”不语自我安慰道。
不语可能一辈子都过不了自己那个坎,可是她还是决定顺应心的声音,替父亲替自己完成一个梦,去了结这份欠下的债,或许自己,便能稍稍放过自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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