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站着的人是谢子俞同她的母亲苏青,谢子俞穿了一身浅粉色的抹胸小礼服,面上挂着笑容,正同站在对面的陆静说笑,就连一旁站着的苏青神情都意外的温和,落在了盛夏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身后原本圈着自己腰部的手忽地松了开来,盛夏偏头去看,却见商左正朝着谢子俞的方向走去,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原先固定着心脏的细线随着商左的离开而忽地断裂,任由心脏在空洞的内里悬浮。
谢子俞听到商左的声音抬头去看,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喜悦,自上次在谢家老宅中的一别后她已有许久没见过商左,每次打电话给他不是陈林接的电话就是冰冷且快速的挂断。
今天的商左从面色上看似乎心情不错,语气中少了许多冰冷的味道,只是不知是她太过多心还是什么总觉得这样不寻常的商左给她一种心慌的感觉,似乎有什么怪异的物什潜伏在这温良的外表之下。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离去的背影,因为隔得太远加上光线的问题而没能看清是谁,只是直觉感到这个背影极其熟悉。
“伯母。”
苏青看着商左站在谢子俞的身边,一旁的谢子俞满眼都是商左而商左的眼却连看都未往谢子俞身上看去,心下不禁有些感慨,应了一声将商左拉到身侧站好。
陆静笑着看着商左,语气颇是羡慕地对苏青说道:“你看小左这孩子,多乖啊,哪像我们家陆然回国了都成天的不见人,公司里的事情也不管就知道在外头胡混,他要是有小左一半的好我也不用这么大岁数还操这么多心了。”
苏青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商左目光中露出欣慰的神情,商左幼年时父母便过世了,二十八年的年岁里有一大半的时光都是在她身边渡过的,虽说如今商左仍然是喊她“伯母”可在她心里却是将商左当儿子看待的。
手上握着商左的手轻轻拍着,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对陆静说道:“小左小时候也顽皮的很,三天两头地气得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陆然年纪还小再过两年心定下来也就好了。)
谢子俞觉得自己的头有些重,胸腔里酝酿着的醉意让她觉得此时必须要离开那么一下。跟苏青说了一声,听她叮嘱了两句便向着大厅外的洗手间走了过去。
洗手间距离宴客的大厅稍稍有些距离,因为被包了场且又因为大部分客人都在大厅内,一路走来除了遇上几个服务员外几乎没再看见人就连洗手间内都是空荡荡的,站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扑在面上的触感让被醉意侵蚀了大半的大脑终于清醒了许多,长吁出一口气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谢子俞。”很冷清的声音,比扑在面上的水还要凉上三分,猛地一个激灵,谢子俞慌忙抬头却在镜子中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盛夏一路跟着谢子俞到了洗手间,幸好这时人少才给了她这恰好的时机,看到谢子俞脸上所呈现出的慌乱的表情,盛夏只觉得内心一沉再沉全然没有一丝愉悦的心情,看着谢子俞努力地将面上的慌乱掩去却怎么也盖不住眼底里流露出的恐惧,看着她强迫自己故作镇定的开口,用一种疏离的语气喊她。
“是盛夏,盛小姐是吧?我们在订婚宴上见过的。”
“是,我知道。”盛夏笑着一步步向着谢子俞走近,“可谢小姐确定我们仅仅只是在订婚宴上见过吗?”
“盛小姐一直住在英国,而我一直在国内,我们当然只能在订婚宴上见过。”
“谢小姐倒是知道的很清楚。”盛夏笑,可笑容中却透着太多的讽刺,眼前的人同她的样貌只有三分相似可却足足有十分的不似,盛夏看着谢子俞面上的表情明显地僵硬了一下后又绽开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擦着她的肩膀打算离开。
就打算这样不战而逃了吗?谢子俞的性格同以前一样,懦弱自卑,可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当年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子俞。”很疲惫的声音,让谢子俞本能地停住了脚步,“你拿着这些从我这里抢走的东西,不会觉得不安吗?”
谢子俞僵硬了身体,两只手掌心中俱是汗水。该怎么说呢?继续装作不明白蒙混过去显然是最佳的方式,她只是盛夏,如今也只能是盛夏,盛夏该是一个不足以让她谢子俞感到畏惧的存在,所以这些问句亦是完全无意义的。
可是,可是。内心深处的动摇依然是无法忽视的,既然是抢来的东西,既然是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拿着,怎么可能会觉得心安。因为不安,所以才会安排了林珑在商氏盯着商左,生怕他身边出现什么别的人将他夺走,所以才会在订婚宴看到盛夏后愈发觉得惶恐,时不时地总要打个电话给商左,确认他此时在何处……
因为商左本就不是自己所有,所以才会在费尽心机得到后愈发患得患失。微微张了张嘴,唇无法遏制地在颤抖,连转身去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盛小姐,你同我女儿在这里做什么?”苏青的突然出现打乱了盛夏的计划,也让心理防线几乎崩塌的谢子俞得以解月兑出来,一贯温和的声音此时却带上了一丝焦虑与不安,可维护的态度依然可见一斑。
盛夏看着谢子俞拉住苏青的手小声地解释只是同自己闲聊了几句,而后又看着苏青拉着谢子俞的手走了出去,临走时那不安戒备的眼神像是一根刺一般深深地刺进了盛夏的心里。
眼眶中觉得有热气上浮,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脑中有那么一寸寸的记忆浮现让心底里横着的刺越刺越深。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人物,只是因为记忆被打压地太过粉粹而模糊了时间的界限,黑与白的交界处呈现出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灰色地带,连带着嵌在其中的记忆都变成了单调的灰色,就好像那些过于老旧的电影,一幕幕,闪现。
也不知是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还是原本就该是这样,画面中的苏青站在一扇被紧闭了的大门前,面上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看着那个跪坐在她跟前的少女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没有一点点的感情,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的残忍。
“谢子卿已经死了,我的女儿已经死了,她跟她的爸爸一起躺在冰冷的坟墓里,所以不是你,你可以走了。”
“你为什么不肯走?谢家不需要你,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让我看见你。”
“不要喊我,我不认识你,你如果还有良心的话就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
跪在地上的少女低垂着头,眼睛被长长的发掩住,只能听到有细小的带着颤的声音从口中溢出,很简单的两个字,可如今回忆起来却只是觉得陌生异常。
妈妈,妈妈,妈妈。
可换来的却只是一个冷漠的转身和沉重的大门最永远关上的声音。
多么可笑,现在人人都道他谢家福气好,说她苏青福气好,说谢家的独女如何如何的好,可又有谁还记得在八年前谢家并不只一个女儿,又有谁知道,这些那些的好是以抛弃另一个为代价所换来的虚假。
太残忍了,真的实在是太残忍了。
先前在晚宴上喝下的酒在此时发挥出了它的效力,被记忆和酒精的双重力量击溃的理智在泪水涌出的那一刻彻底崩溃。盛夏跌跌撞撞地追着苏青离去的背影跑了出去。
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促使她心里有个疯狂的念头在生长。人都说手心手背皆是肉,那为什么你能对谢子俞百般呵护而对她残忍至此?人说父子没有隔夜仇,那是不是这次也能像小时候那样,只要抱抱你,你就能回抱过来,然后原谅她,将之前说过的话全部收回……
盛夏一路跑着跑出了酒店,看着谢子俞和苏青坐着的车发动离开,夜风带着的凉意和脚下传来的疼痛刺激了大脑皮层,幻想破灭,终于还是支持不住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地上很凉很硬,还有细小的石子磕碰着,那样的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八年前她被赶出谢家的那天,如果有回转的余地又怎么会让她足足等了八年。
“妈……”
哽咽着的低喃过后,酒精的效力终于发挥到了极限,盛夏毫无征兆地向后倒了下去,有人自后方轻巧地托住了盛夏,黑色的西装将盛夏单薄身子裹住,一双宽大而温暖的手自身后捂住了盛夏紧闭着却仍在轻颤的眼睛。
有声音响起,似允诺又似谓叹,他说:“卿卿,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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