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叫她煮一顿饭出来,但是这诡异男人的厨房冰箱内,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煮,她只好下了面条,将冰箱内的一小块萝卜、葱跟蛋全部丢下去,随意煮了碗面给他。
虽是简单的面条,但他吃得唏哩呼噜的,像是饿了数天,也不怕烫。
厨房位于书店的右侧,以和式拉门与书店相隔,再过去是起居室,铺有榻榻米,摆着和式桌,他们现在就在起居室。
吃饱喝足,男人满足地大叹了口气,模着肚皮,半仰躺在榻榻米上。
“请问,你是这间店的老板吗?”跪坐在榻榻米上的董珈翼问。
“对。”他打了个饱嗝。
不会吧,这个像个野人的男人还真的是老板?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那……老板娘呢?”她左右张望。
“我这样子像有老板娘的吗?”他语带轻蔑的“嗤”了声。
有老板娘他还需要“征人”?
“说不定……她离家出走了……”她嗫嚅道。
那不修边幅、欠人照顾的样子,而且行径还很诡异,莫名其妙拿着道具刀吓人,说不定老板娘就是因为这样离家出走的啊!
徐恩叡直起身,圆弧的指尖敲着桌面,“履历表。”
董珈翼迟疑了一会儿,才从包包内拿出简单的履历表。
“董珈翼,二十三岁,身高一六二,体重四十八,大学刚毕业?”
“嗯。”董珈翼点头。
“离家出走的?”徐恩叡挑起左眉(虽然从厚重浏海下看不太出来)。
“你怎么知道?”董珈翼讶异瞪大一双漂亮的眸。
“妳不是还拖着行李箱?”为了将她看得更清楚点,徐恩叡拨了拨浏海,免得一直遮住他的视线,无法好好审视第一眼就让他“中意”的女孩。
等了数天,日日期待落空的姜太公钓鱼,没想到一上钩的就是尾肥美鲜鱼,而且还挺聪明的,没两下就知道他手上的刀是假的,还利落的将刀子抢下,实在是个人才。
加分!
大加分!
就是她了!
他的眼睛异常的闪亮,害得董珈翼莫名心跳乱序,不敢直视,只好低眸瞪着榻榻米的纹路。
她的确是拖着行李箱,目前暂放在柜台前,这男人一出现就杀气腾腾追得她满地跑,怎知竟也注意到了。
还是,他早在暗处观察很久了?
徐恩叡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董珈翼有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蛋,气质不俗,身上的衣服剪裁细致,品味高雅,坐时背脊挺直,显见家教良好,肌肤白皙柔细、嗓音甜美清雅,第一眼见着就十分得人喜爱。
“妳爸妈要妳大学毕业就嫁人吗?”徐恩叡又问。
“你怎么知道?”太神奇了,每猜都中。
哈,还真被他给猜中了。
为了逃避父母的逼婚,所以离家出走?
这是哪个中古世纪的落伍剧目啊?
但这也显示她对“未婚夫”没意思到不惜离家出走,而因为没有“男朋友”可投靠,才会来找供膳宿的“工作”,所以她是身边完全没男人的单身。
太棒了!
“乱猜的。”他侧躺,左手臂放在头下,忽尔想起她刚才曾喊着她是来应征“店员”的,难怪她会以为这间“店”的老板会有“老板娘”。
这里不是书店,是他的个人书库,不过门口贴了张征人启事,也无怪乎会被误会。
这要说她聪明在这点又不聪明了,哪间书店门口没招牌的?
整间屋子从上到下可是连个“店”字都找不着。
罢了,瑕不掩瑜,想想真正的征人目的说不定会让她吓得拔腿就跑,这误会等于有个不错的好借口让她待下去。
“去顾店吧。”
他吃饱喝足了,连续二十四小时未合的眼皮也重了。
“等一下,老板。”
“干嘛?”他张开一只眼。
“我可以请问你刚才是在干嘛吗?”
“什么刚才?什么干嘛?”没头没脑的怎听得懂。
“就是你刚才拿着刀子一直在……追杀我?”把她吓得魂都飞了。
“那是面试。”
“面试?”
“测验妳的胆子。”嫌枕得手酸,他改以抱枕当枕头。
这种剧目有可能常常上演,当然得先确定她胆子大不大啰。
“为什么当书店店员要测试胆子?”这哪门子的考试方式啊?
“因为,”他转过头瞟了她一眼,“我爽。”
“……”这男人根本有毛病吧!
“好了,”他挥手,“去顾店,妳的房间在柜台后面那个门进去,没事不要来吵我。”他困死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老板,我还没有决定要在这里工作。”跟一个“神经病”住在一个屋檐下,太可怕了,即使他现在很心平气和,气氛看似“平静”,但谁知他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发起神经来。
徐恩叡没有反应。
“老板?”
见他依然未有反应,她迟疑伸手,摇了摇他的身子。
这一摇,竟摇出呼噜声来了。
他睡着了?!
怎么有人那么厉害,一秒入睡的?
董珈翼抱着满肚子疑惑,起身走进书店,这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入西方,天空是沉重忧郁的深蓝,街道的路灯亮起,晕起一片温暖。
她靠着街灯的光,在墙上模索,找寻书店的电灯开关,当灯亮,她傻眼的看着顶上一盏小小的、晕黄的,还会随风摇曳的灯泡,真要怀疑自己走进鬼屋了。
此地不宜久留。她想。
离家出走的第一天,就遇到可供住宿的征人启事,又是她喜欢的书店,还以为是好运临头了呢,怎知还没正式上工就差点被惊世骇俗的老板吓破胆,这次拿的是假刀,谁知下回会不会是真刀,为了小命着想,她还是溜之大吉吧。
来到柜台,拉起行李箱的握把,基于好奇,她往柜台后方望去,那儿还真有一扇门呢。
开启了门扉,房间面积不大,约四五坪左右,上方开了一扇小窗,看起来比较像是仓库,而不是单纯的房间。
她点亮了灯,唯一的光源与店面一样,是盏晕黄的灯泡。
里头与起居室同样铺设榻榻米,右手边墙上有个柜子,既像储物柜,也像衣柜。
“说不定里头藏有死人。”她喃喃念着,走上前,一探究竟。
柜门推开,里头的东西立刻倒了下来。
人?!
“啊!”她恐惧的放声尖叫,“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啊!”
她喊了半天,没人理。
她苍白着小脸,手脚并用,月兑离“尸体”的压制。
随着她离开,“尸体”倒在榻榻米上,以非常奇怪的姿势,睁着大眼望着她。
长长的手、长长的脚、纤细的身体、没有头发、蓝眼珠……
她用力闭上眼,有股想骂人的冲动。
谁会没事把人体模特儿放在衣柜里啦!
她超想仰天吶喊,更想质问不知睡到第几层去的男人脑袋里在想什么。
待在这间屋子里,有几颗胆子都不够用!
她恼怒的将人体模特儿塞回衣柜,另一扇门后同样有一具,也就是不管她开了左边还右边的柜门,都一样会有“人”突然倒下来吓她。
“神经病!”她火大跺脚,悻悻然走出房,用力关上门。
神经病才会待在这间房子里,跟神经病住在一起,过着会得神经病的吓死人生活!
握着行李箱握把愤然转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忽然出现在眼前,差点又把她的三魂七魄吓飞一半。
“来应征的?”老婆婆弯着眉眼而笑。
不知道她是被吓傻了还怎样,老婆婆的笑容不仅无法让她感受到温暖慈祥,反而是让她背脊发毛。
这不是转角那间杂货店的老婆婆吗?
很专心看电视的那个?
“没……我没有要在这工作。”短时间被吓了太多次,她的嗓子都是抖颤的。
“为什么不?”老婆婆蹙眉,看上去很不以为然。
“那个人……那个男人……老板,我跟老板应该合不来。”她的胆子只有一颗,现在都不知碎成几块了。
“又没相处过怎会知道?”老婆婆还是不以为然。
“那个……直觉告诉我的。”
“又生啊!”老婆婆忽然朝外大喊。
又生?
这是人的名字吗?
是老板的名字吗?
她倏忽发现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老板叫什么名字咧。
“啊?”隔壁栋的二楼,冒出一颗头来。“什么事?”
那是一个老先生,看起来比老婆婆年轻些,约莫七十几岁吧。
“有人来应征了啊。”老婆婆说话的音调,像是叫大家来动物园看大猫熊“圆仔”似的兴奋。
“我没有要在这里工作。不好意思。”董珈翼侧身想从老婆婆与大门之间的空隙过去,老婆婆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那手如冰块一般冻,惊得她脚都僵硬了。
“妳别走啊,走了他会死的。”老婆婆泣道。
“谁会死?”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去留关乎一个人的生死。
“牧凡啊。”
“牧凡?”哪位啊?
“妳如果不留下来,牧凡会死的啊。”老婆婆竟然低头以袖掩目,哀哀哭了起来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婆婆口中的“牧凡”,该不会就是那位神经病老板吧?
这时,那位名叫“又生”的老先生已经下楼来了。
“哎呀,妳怎把我们的女神弄哭了?”老伯伯面带责难的瞪着董珈翼,“弄哭长辈,妳好意思吗?”
“我……”她百口难辩的怔愣。
女神……是指老婆婆吗?
“她说她要走了,这下牧凡怎办哪?”老婆婆充满戏剧性的哭倒在老伯伯的怀里,老伯伯连忙拍着她的背脊安抚。
“妳干嘛要走?”老伯伯连珠炮的轰炸,“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轻易的就放弃,轻易的就离开,一点耐性也没有,是要怎么成立一个美好的家庭、建立幸福的生活?”
董珈翼被骂得莫名其妙,好几次想为自己争辩,却找不着插话之处。
“怎么啦?”又一个人出现,是名约莫四十多岁的大婶。
“她要走了呀!”老婆婆一个悲呼,再次哭倒在老伯伯怀中。
董珈翼扭着嘴角,心想该不该帮老婆婆在袖口安个水袖,更符合她呼天抢地的模样。
“妳来应征的?”大婶望着董珈翼,不知怎地,董珈翼在她眸中瞧见一抹……希望之光?
这光芒她好像刚在谁身上瞧见,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我没打算在这……”董珈翼话还没说完,大婶已将手上两大塑料袋塞进她手里,沉甸甸的害她差点腰疼。
“总算有人来应征了,那以后厨房的事都交给妳啦。”大婶甩甩发酸的手,嘴角扬着喜悦。“好好照顾他,随时随地记得留饭给他吃,不然他会饿死的!”
他?
大婶口中的“他”不会是指那个怪怪老板吧?
怎么这三个人忽然间就把那个男人“托付”给她了?
“等一下啊,我真的没有要做。”董珈翼郑重声明。
“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因为……因为那个老板怪怪的呀。”
“他一直都这个样子的啊。”大婶道。
“他刚差点杀了我。”
“妳人还好好的,哪里来的『差点』?妳这个『差点』可是在安恩叡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妳担得起这责任吗?”老伯伯怒道。
恩叡?
恩叡又是谁?
董珈翼又是一头雾水了。
“我说,”大婶拍拍董珈翼的手,“他一直是这个样的,不这样他没……没那个什么?fu,对啦,你们年轻人说那个fu,妳就帮着他嘛,好不好?不会少妳一根寒毛的。”
“什么fu?”董珈翼是越听越胡涂了。
“就是那个fu!”三人又是异口同声。
根本无法沟通嘛!
董珈翼垮着纤肩,不想再继续问下去,可想走,这三人又像门神一样挡着,她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先回书店敷衍一下,等他们三人一离开,再溜之大吉。
定了主意,她抱着装食材的塑料袋,转身回屋。
“可别再想走啦。”老婆婆对着她喊。
“我跟妳说,”老伯伯手指着她,“我会在我家盯着妳的,敢跑我就打断妳的腿。”
董珈翼骇然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