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第一章
我站客船船头，打着一把油伞，望着湖面上来往船只，些许还有几艘装饰华丽堂皇，但也未免俗气，来了江州已经2个月了，还未适应这里阴雨连绵天气，凉风些许，便觉得胸中烦闷，咳嗽不止。
掀开挂帘，翠菊便不免唠叨了几句：云姐姐你还是进来吧，虽说江州比都城暖和些许，但那风儿雨儿不住下着也叫人烦闷，你身子骨向来不好，要是闹出些病来，我们不远从汉州而来就得不偿失了。
翠菊和我是熙宁七年北方大旱，被爹娘送入宫中当差，虽说同宫里头当差时不是服侍一个小主，同岁老乡也自然让我们宫里头算是亲近了许多，每年中秋，我们便会相聚筒思阁院中，一杯薄酒，一些小主恩赐酥饼，便是一个中秋，一过早已3年。
“翠菊，虽说我们是宫里头老人了，但那尔虞我诈日子，虽说三餐温饱，不受饥饿之苦，也还是不及我们故里时过痛。”我答非所问一句，翠菊神色也黯淡了许多。
“这些念头中，我们何尝真真温饱过，胆战心惊看着一个个小主，过着何等艰苦，云姐姐你不是不知，当年变法大臣死伤惨烈，后宫也是颇受震动。”翠菊蹲下来把绳索递给靠到岸边木桩上，回头一脸惨白。
我是晓得翠菊苦，这些年过艰苦也不是三言两语能道清。虽说我和翠菊能再度握手言和，离开那宫瓦高阁，来到江州过上已不多时日，已是上天恩赐。
看着翠菊一天天弯下脊梁，不经让我感慨万千，想起第一次相见，那大概是熙宁七年7月，哪怕是京畿也难逃大旱之灾……。
熙宁7年，蝗灾大作，秋冬二季均无雨干旱，致使麦苗干枯而死，农作物无法播种，灾情惨烈，老百姓不得不四处逃亡。而官府却大肆聚敛钱财，全然不顾百姓死活。汉州一片惨状，百姓卖儿卖女、典当妻子、拆毁房屋、砍伐桑柘……。
“娘，不要送我走，不要送我走，我会很听娘话，好好照顾弟弟，娘…。”我死命拉住娘亲衣角，泪眼模糊了双眼，虽说我手已经被娘亲麻衣拉扯中划开了一个口子，我仍是不死心祈求娘亲能够留下一个女儿。
“娘，对不住你，你宫里头好好当差，好好服侍大人，家里不需要你养，自然你也不要给家里带来祸患，娘也没办法，没有粮食，我们只有等死啊，云儿”娘亲脸上少许内疚，已经被现实取代，娘亲狠下心来，把我推到姑姑钟雪怀里，姑姑两手抱住我腰往后揣拖，这是我后一次见到娘亲，弟弟惊恐躲到了娘亲后面，怕极了姑姑连他一起带走。
娘亲把姑姑给一串熙宁重宝放入袖口之中，轻按了一下袖口，揉了揉眼，拉起弟弟，没有再回过头离开了卫州门。
我一路放声哭叫，直到姑姑把我拖到一个空置房中，便两手放空任由我扑倒地上，走到门口，锁上了房门。
“关着，不哭了，给饭吃，还哭，就饿着”姑姑冲着一个高大男人身影道。
许是哭了半柱香时辰，渐渐我呆坐地上已经没有声响，看着空空房间没有一丝温度。窗外，渐渐暗下。
姑姑差人送来了一个馒头，一碗稀释小粥放于地上。饿了一天了，我早已体力不支，家里头没有给吃，看到我一手抓包子乱啃，一手端着碗大口喝着。
门被咣一声打开了，一个大汉拖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进来，起初这个女孩咬着大汉胳膊不松口，被那男人，一脚踢于地上，那女孩膝盖硬生生撞到了石板上。惊得我包子掉到了地上，我慌得抓着包子，往嘴巴里塞。
那女孩身穿一件淡蓝布衫，裤子底部，已经被踩成破烂线条，两条红绳子挽着两端头发，已经凌乱耷拉下许多头发，两眼不住流泪，脸上一道道黑色污秽，显得极其狼狈。
“你个混账，放了我，我娘不会不要我”女孩大声哭喊，大汉全然不顾，模了模自己手臂，抽痛脸扭曲显得加可怕。
“可恶东西。”汉子恶狠狠眼神狠扫了几眼那女孩，女孩缩了缩脖子，颤动腰身往后靠。终究汉子没有惩罚那妮子，带上门，锁了之后径自离去……
女孩死命拍打门板，大叫“放我出去”兴许拍手痛，听了下来，向我走来…。紧挨着我身旁，蹲坐下来，“我叫翠菊，12岁，我好想出去，我们一起跑出去吧”，翠菊抹了抹脸上泪痕，眼睛有点发红，血丝很多，许是外头也是哭了很久。
“我是云锣，也是12岁，被娘亲送入宫中，我也出不去，家里爹爹病倒去世，粮食没了，我是想跑，跑了还是会被送回来，这儿我还能吃到包子。”我已经开始认命垂下了头。
“瞧你说丧气话，我们一定能出去。”随时这么说着，翠菊眼里又是淌满了泪水，默默转身而去。
夜色渐浓，房里没有灯火，已经黑看不见样子，我有点害怕往翠菊地儿挪坐而去，“翠菊，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我害怕。”
翠菊肚子不合时宜叫了起来，我噗嗤一声笑了“翠菊，你肚子不争气了。”
“叫你个妮子取笑我”翠菊轻捏了我一下脸颊，我吐了吐舌头，靠着翠菊，闭上了眼。
“翠菊，你若从了姑姑，姑姑会给你饭吃，不要急。我听到姑姑说了刚才。”我手环绕过翠菊胳膊，靠着她肩，早已囔囔不清哭睡过去。
“真吗？也是有包子吃，”翠菊推了推我，我没有反应，翠菊捏了我脸“真会睡，这时候还能睡得着。”
哭久了，睡起来很香，不知睡了多久，窗纸也透过了些许阳光，屋里照着一片通亮，当我缓缓睁开眼睛，想起昨天娘亲把我送到姑姑这里，静静没有任何哭闹，没有伤心，没有怨恨，什么都没有。
“你醒了，我倒觉得你这妮子好个没心肝，能睡如此深沉。”翠菊调笑刮了一下我翘鼻。翠菊眼睛有点浮肿，兴许晚上醒来又是一阵哭。
“翠菊，我想通了，每日夜夜担心饿肚子，倒不如进宫，兴许以后出了那宫门，嫁不到郎君，我宁可孤寡一人，也不愿意再如此不堪离别。”我努力吸了吸鼻子，眼睛泛红朝翠菊微微道。
“哭了一晚，我也没办法，娘亲就我一个，她也不舍，每年还能见见，总比都外饿着两眼干看着强。”翠菊紧紧拉住我手，已经没有了不愿放弃眼神，替代是一些哀伤，一点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