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苏念 第十七章 桀风赠青思 无言受君封(下)

作者 : 弦月西楼

这段时日倒还平静。♀

清漪闲暇无事,想着很长时间没见过秦老夫人了,这日自己做了些九香花糕,带了进城,探望秦老夫人。

前一日便已告知柳默,今日不知何时回转,且不用来了。

到得秦府,秦老夫人见了她来,自然高兴,尝了尝九香花糕,清新可口,吃了有两块。

秦贤自那日把脉之后,倒经常在家与秦老夫人一起用膳,两人一起说些话,秦老夫人自是老怀大慰,身体也觉健朗了些。

如今秦贤已捐了郡尉之职,老夫人自然更是放心,清漪去时,他并不在府内。

天气和暖,秋阳杲杲,秦老夫人便命人将茶点摆在后花园内,与清漪坐于萧竹之下,赏看那几株黄白秋菊。

见秦老夫人有些咳嗽之症,清漪与她把了脉象,并无大碍,只嘱咐将梨三只捣烂,加些蜂蜜,以水煮了,每日分两次服下即可。

两人坐于园中说些闲话。

忽见秦贤领着一人进得园来,青色衣衫,素净无绣,却是柳默。

“今日怎么这么早回?”老夫人道。

“今日无事,回来陪祖母说会儿话,可好?”秦贤道。

“那自然是好。”秦老夫人笑道。

这边柳默与老夫人及清漪见礼,秦老夫人命人再添上茶盏,四人同坐。

柳默落座,对清漪微微一笑。

清漪亦还以微笑。

四人坐罢,秦老夫人道:“今日清漪做了九香花糕来,你们二人也尝尝吧。”

“正是,还未尝过百里姑娘的手艺。”秦贤道。

吃了一块,道:“清淡了些,怕是合祖母的口味。”

“我吃着倒正好。”秦老夫人点头道。

又问柳默觉着如何,柳默只道:“甚好。”

“昨日送了些新茶来,不如今日泡了来,大家尝尝。”秦老夫人道。

便命人去准备,嘱咐道:“这茶需用热热的水冲开方好。”

不一会儿丫鬟便斟了四杯,端至园内。

先置一杯于秦老夫人跟前,然后是柳默,然后是清漪。

不想到得清漪处,那丫头脚下裙角绊了一下,杯子月兑手,眼看倾覆,柳默忙翻身伸手接住,人已在对面清漪侧旁。

那丫头忙跪在当地。

“怎地这么不当心。”秦老夫人道。

“也不曾洒落,并不要紧。”清漪道。

“也罢,且下去吧。”秦老夫人道。

那丫头叩了头,自退去。

“贤侄好身手。”秦老夫人对柳默道。

“过奖。”柳默道,将杯子放在清漪面前桌上,仍坐回原位。

秦老夫人细看柳、清二人神色,二人皆不觉。

四人仍旧饮茶闲话。

此茶之香亦较淡,秦贤也道:“淡了些。”

“饮得淡些方好。”秦老夫人道。

又问柳默与清漪,二人皆道:“正好。”

“正是,清漪口味倒与我相似,倒像我孙女。”秦老夫人道。

“不敢。”清漪道。

“清漪,今年多大了?”秦老夫人道。

“十九。”清漪顿了顿道。

“可许了人家吗?”秦老夫人道。

“不曾。”清漪忙道。

“你这样品貌,若给了些不知根底的人家,老身断不能放心,不如就与我们家做了孙媳妇,可好?”秦老夫人笑道。

清漪闻得此言,吃了一惊。

虽说秦老夫人素来豪气爽直,此时提及此话,况秦贤与柳默皆在座中,实是突然。

清漪一时怔住。

秦老夫人又笑道:“你来往我家已非一两日,我只当你是自己的孙女,你不必拘束。待进了门,你我就真是一家人了。”

那边柳默已然变了脸色。

清漪起身施礼道:“老夫人玩笑了。清漪不过是贫贱之女,不敢高攀。”

“贫贱富贵不过是世人眼中,但得品性脾气好的,自然能配了我秦家门第。”秦老夫人仍笑道。

“老夫人气节了得,只是清漪暂无此打算。”清漪道。

秦贤只在一旁笑而不语。

秦老夫人又道:“他如今捐了官,仍是不常在家,你进了门,可多陪我说说话,我们一处做个伴,岂不是好?”

清漪方要开口,这边柳默已然起身,道:“她既无此意,老夫人何必强求。天色已晚,不如我送百里姑娘回去吧。”

秦老夫人笑道:“也好。那便早些回去吧。”

于是清漪柳默告辞离去,秦贤相送到府门前。

二人走远,秦贤回转,秦老夫人已在大堂内坐了。

“祖母今日怎么提这个?”秦贤笑道。

“怎么,你不欢喜?”秦老夫人亦笑道。

“她自有属意之人,我可不去凑趣。”秦贤道。

“他们二人只怕已非一日。”秦老夫人点头道。

“只怕是牡丹之前已有了。”秦贤道。

“不知将来是何结局。”秦老夫人叹道。

“听说唐家调任京中,已要回转。如今那唐增欲在慕州购置府邸,以备老后居所。”秦贤道。

秦老夫人点头不语。

“祖母何须忧虑。自然是唐家之女为正室,百里姑娘做个侧室有何不可,柳兄自可享齐人之福。”秦贤笑道。

“若能如此,倒也罢了。”秦老夫人微微点头道。

于是二人又自说些家中事务,且不提。

柳默与清漪皆是步行,并未乘马。

出得城来,展开身形,不一时来到锦水边上。

夕阳无边,远草染黄,秋意初透。

“以后不可再去秦家。”柳默对清漪道。

清漪亦觉暂时不宜再去,便点了点头。

“我今日便去禀了父亲。”柳默道。

“不可!”清漪忙道。

“为何不可?”柳默哑声道。

“先前不是已说了吗?要等合适的时机。”清漪道。

“什么是合适的时机?”柳默道。

清漪一时怔住,何时才是合适的时机?她自己也并不知晓。

柳默直望着她,哑声道:“清漪,你可是,后悔了?”

清漪忙摇摇头。

柳默逼近一步,仍直望着她,哑声道:“我一点儿也比不了他吗?”

清漪仍然摇头,道:“秦公子他……”

柳默突然打断道:“我说的并非是他,你该知道!”

他眼中痛楚之色,清漪望之心碎,然而此时,亦无话可回。

清漪依上前去,轻轻环住他,将头靠在他胸前,柔声道:“不,你无须与他比,我如今只有你,无……言……”

听得这声轻唤,柳默只觉心中柔情涌动,再无半点不快。

亦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拥住。

清漪见他已平静下来,轻声道:“我亦不知何时方是合适的时机,如今且耐心等些时日。”

柳默轻轻点头,道:“那便再等。”

一轮明月悄悄升起,不知天下几人共看。

清漪与柳默并坐于水边,仰头看那秋月如霜,寂寂无语。

次日柳默并没有再来,只嘱了勤羽过来道:“今日家中有些事,怕这几日皆不得闲,姑娘自己多珍重。”

清漪无事,便仍整理院中花草,所幸近日长势颇好,每日多得些银钱贴补,尚能过活。

且说柳默这日回到家中,只见柳占跪于院中石地上,看脸上青紫,已是受过柳权几掌了。

柳权在屋内暴跳如雷,道:“成日家不好生在家习武读书,即至军中才好了几天,就仍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柳默进得屋内,见钱氏坐在正厅,亦是满面愠色。

嫂子秦氏带了柳直亦立于钱氏侧旁。

秦氏微微皱眉,柳直尚年幼,不明祖父如何这般威怒,怯怯立于秦氏身旁,不似平常活泼。

陈氏则跪在屋内,道:“老爷何必生这么大气,如今哪个官家子弟不去一次两次的,占儿善心,定是为人所骗。”

柳权指着陈氏道:“你生出这样无用败家的东西来,又不好生教养,还有脸跪在这里?”

“岂是我不好生教养,老爷何时许我管过他?”陈氏哭道。

“哼!你若教养得好时再说!”柳权怒道。

柳默听得一时,不明所以。

这边勤羽悄悄告予他道:“三公子近日不知在哪里认识了些好赌的公子哥儿,常去赌坊玩耍,将身上银钱皆输了不说,还将去年老爷予他的别院抵了债。”

柳默听了,心下自明。

如今柳权正在气头上,劝也无用,反而会火上浇油,便亦在旁沉默不语。

柳权见了柳默,更是生气,道:“一个败家忤逆,一个不知上进,我柳家作了何孽?”又道:“若是聚儿还在……”说至此处,声带哽咽,长叹一声。

那边钱氏已是泣不成声。

柳默在旁闻得此言,亦是心下惨然。

柳权对左右道:“看着那个畜生,给我拿棍子来!今日我便要好好让他长长记性!”

下人不敢违抗,果然抬了棍子来。

柳权接过,就要去打,这边陈氏爬过来拖住他右腿,哭道:“老爷,他纵有万般不是,也是你的儿子!你就饶了他吧。”又对柳占道:“快,给你爹认个错。”

“孩儿有错,任爹爹责罚,并无怨言!”柳占道。

“好!今日便让你知道知道!”柳权道。

一脚踢开陈氏,到了院中,左右上来两个家丁,将那柳占按倒在地。

柳权真是恨极了,下手丝毫不软,没几下已是皮开肉绽。

柳默看柳权下手如此之重,那柳占咬得嘴唇出血,却一声不求饶,忙上去截住柳权棍棒,道:“三弟已然知错,此后必会改过,父亲且饶他这一次吧。”

柳权仍然余怒未消,道:“你站开!回头再与你计较!”

柳默见柳权仍不肯撤手,便亦跪于旁边,道:“父亲手重,三弟已不能捱,纵再有错,只看兄长面上。兄长最重手足,断不忍见今日情状。”

柳权闻言,长叹一声,长棍月兑手,道:“罢了,这都是我柳权的孽!”

陈氏忙起身奔来,见柳占腰以下皆是血,不由得抱住他大哭。

“先让人抬去上些伤药要紧。”柳默道。

于是令人抬了藤床来,将柳占挪上去,抬回房中,陈氏自然跟去。

柳占亦不过问,自行去了演武厅。

钱氏闻得柳权提及柳聚,心中惨然,早已回了万金苑。

柳默便也自回房中。

次日,柳权将柳默叫至书房,道:“你唐伯父已递了折子,不日便会有信,你自今日起,便随我去军中。”

柳默昨日见柳权念及兄长之状,心有不忍,又思及,此去若能建得些功业,或者清漪之事可得,是以便不再坚持。

柳权见他今日如此爽快,倒有些吃惊。

自此日起,柳默便去了军中值守,官中只是挂个名,每日早晚去清漪居所探望。

十日后,果然准了奏,封为右御卫。

那柳占七日后方下了地,当日便回军中听令。

此后也并不再与往日那些人来往,闲时便演武读书,或在柳权跟前尽些孝心。

柳权见他真心改过,倒对他多了几分赞许,得闲时,便也教他些招式兵法。

如今柳默接了封,柳占收了性,柳权心下自是安慰,常与他二人同桌共饮,讲谈杀伐布阵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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