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落下,旭日初升。♀
沈不换颇为费力睁开双眼,只看到面前化成了一片废墟“有间客栈”,而自己周围则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
他皱起眉头,见怀中“惊鸿”还,心中大石这才落下。
秦想,应是安然无恙吧?
沈不换心中念叨着,然后缓缓站起身来,背着小包袱,步履蹒跚向燕城外走去。
昨夜闹出动静太大,整座燕城“九歌”逆子和朝廷中人都客栈处厮杀,至于平民百姓则是躲家中,不敢露头,故而大清早燕城如死人般寂静。
走到南城门时,忽然看到了一匹长相普通,丝毫没有神骏模样老黄马。沈不换记得它,它是陪伴秦想远行那匹识途老马,也是当初绿柳山庄中一口气撞死四品武夫始作俑者。
既然秦想将它留此处,便是送给沈不换了。
自己为她出生入死两次,每一次都险些送了命,她却只还了一匹老马作为报答,真是亏本买卖。
沈不换暗自月复诽道,但还是翻身上马,伸手往马上轻轻一拍,一人一马绝尘而去,出了燕城。
迎着日头初升,沈不换驾马南行,沿着青州道,便入了徐州。
与此同时,豫州京城,天栋院。
阿姐沈不易身穿一袭青衣,不着粉妆,正一处古色古香房间之中诵读《诗经》。而她身前,还有二十四名学子端坐,侧耳聆听。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水一方。”沈不易合上手中书卷,轻声问道:“如何理解这句?”
有学生答道:“这是一首情诗,伊人应是心上人,其中又以蒹葭和白露表达诗人暗恋相思之苦。”
坐他身边高大学生不屑说道:“大丈夫志四方,这首诗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了情诗。此诗摘自秦风,乃是我大秦人所做,里面伊人自然是山中隐士,内容讲则是……”
说是情诗学生怒道:“一派胡言,按你说法大秦人就不许讲情爱了?”
眼看着这帮学生越扯越远,就要离题。沈不易扶额微微有些郁闷,然后突然大声说道:“安静!”
二十四名学生似是非常惧怕这位来女教习,赶忙噤声不语。
沈不易道:“人心有何,眼中便能见到何物。你们两个一个心中有情,诗中见情,另一个心中有国,诗中见国,都没有错。儒家夫子所做这本《诗经》妙处便于此,一首平平淡淡诗,却能因人而异,而见到世间纷纷,人间情爱。”
此言一出,学生们纷纷点头,有甚者赶忙持笔记录。
这时,从门外传来了拍手称赞声音。
沈不易抬头看向门口处,那个同样一袭青衫俊逸男子,面色突然便冷了下来。
“说好。”青衫男子也不进屋,就呆呆站门外,一双眼睛则是紧紧盯着沈不易姣好面容。
这名男子名为方浩然,乃是今年风头正红状元郎,是丞相白溪山唯一关门弟子。只可惜,此人一入京城,见到了世间繁华,又遭受到了无妄之灾,于是心xing心态都有了不少变化。
无妄之灾指就是当年出自沈不易那首诗词,导致大秦百姓皆认为若是秦帝仍,状元之位绝对轮不到方浩然来坐。
听说沈不易入了天栋院后,方浩然又怒又喜,怒是一介女流之辈竟然也能进入天栋院之中,而且不是学习反而是教书。喜则是终于可以亲眼见一见这个百姓口中女状元,或许自己也就有了翻身机会。
想不到,一见沈不易,原本方浩然心中万般算计便通通烟消云散。
他看到同样喜穿青衣沈尚仪第一眼时,便知道此人就是自己心中期盼已久“伊人”。
只可惜,沈不易心中,世间只有弟弟算是男人,至于其他男人女人,通通只算是一类人,别人。
除此之外,或许李太白也能算得上是半个自家人吧。
所以,方浩然一举一动完全入不了沈不易眼,甭提让那个出身兖州老姑娘为其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就算方浩然这些日子每日为了心上人赋诗一首,也打动不了她那颗已经装满满当当芳心。
“继续看书。”沈不易严肃说道,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方浩然赞美之词。然而屋子里学生们还是忍不住一阵sa动,他们早就知道方浩然追求沈不易一事,一个个一直抱着看好戏心态。
别人不知道沈不易真实面孔,他们作为尚仪大人弟子,还能不清楚?
果然,方浩然风度翩翩迈入教室门槛时候,沈不易青衣长袖微动,神色淡然道:“我上课,闲人免进。”
“我也想听一听沈姑娘课,难道姑娘一定要将方某拒之门外吗?”方浩然说着肉麻兮兮话语,却丝毫不脸红。
沈不易摇头道:“还请离开。”
方浩然苦苦追求她已有百日,写了情诗也有近百首,可惜如今连一个笑脸都没有得到。今日又被沈不易毫不客气众多学生面前“羞辱”,一时间气愤难当,竟然连一贯君子风度也不要了,无赖道:“不走又能如何?”
青衣沈不易微微弯下腰,自脖颈处露出几缕雪白春光,忽然脸上有了几分笑意,重复道:“还请离开。”
“不走!”
二十四名学生看着方浩然如壮士一般站门口处,死活不走,一个个窃笑不已,心想好戏要开始了。
果然,沈不易从袖中掏出一根戒尺,二话不说就打了过去!
“哎呦!”方浩然始料未及,挨了好几下打才反应过来,但是仍然不肯退后半步。
沈不易又打了两下,不知怎地停了手,突然转过身,凶神恶煞般说道:“下课,都赶紧走,今日之事不许透露,否则……哼!“
本来还想看好戏学生们赶忙散去,临走时还不忘给方浩然一个鼓励眼神。
片刻后,房间之中便只剩下沈不易和方浩然二人。
“沈姑娘,难道已经有了心上人?“方浩然模着挨打胳膊,忐忑问道。
沈不易随手将戒尺仍地上,面无表情答道:“有了,早我六岁那年就有了。“
方浩然闻言如遭雷击,抿着嘴唇,面无血色说道:“实不相瞒,方某此次来看望沈姑娘,是因为明日将要出一趟远门。家师过些日子便是八十大寿,故而方某想要去扬州寻画圣王神来,希望能求上一副墨宝作为寿礼。这些日子还望沈姑娘多多保重,方某……告辞。“
说罢,方浩然转身颓败离去。沈不易站原地看着状元郎离去身影,突然习惯性眯起眼睛,和沈不换思考问题时动作一模一样。
“老狐狸教出小狐狸,都不是好东西。“沈不易冷笑一声,伸手关上大门。
而门外,方浩然背对着沈不易房间,突然脸上露出一个邪魅笑容,这种神情与他平日里表现出彬彬有礼全然不同。
“二十八岁,尚未许配,竟然说自己六岁就有了心上人,真是有趣。“
这时,一个书童悄然跟方浩然身后,低声说道:“老爷让您早动身,越早取到剑圣衣钵,才能当今朝堂站稳脚跟。“
方浩然不耐道:“知道了,这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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