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赶着场儿,走得很快,眨眼间,太阳又完成了新一轮的西落东升,现在正泛着暖黄色的光,悠然地挂在墙头。♀
今天的“大上海”,静悄悄的,因为只有一个客人。
承欢一身鹅黄色的旗袍,几枝手工缝制的迎春花随意地摇曳在旗袍上,长长的黑发被她偏低挽起,略施粉黛的娇俏面庞,在幽幽的灯光下,更显动人。
“你想听什么歌?”承欢坐在钢琴旁,看着台下唯一的一个听众说道。
“只要是你唱的,什么都行。”樊天目不转睛地看着承欢,好像怎么都看不够的样子。
樊天越是对她好,想想待会要做的事,承欢就越觉得愧疚……于是,便将目光转移到琴键上,她怕看着他深如幽井般的眼眸,会一不小心跌进去,心软得再也行动不了……而且,她知道,此时顾湘一定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看着她,给她提供帮助的同时,也提醒着她——不要忘了你的任务!
承欢手指灵动,歌曲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她明白樊天对她的感情,这是她可以利用的……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
会更明白
什么是温柔
还没跟你牵著手
走过荒芜的沙丘
可能从此以後
学会珍惜
天长和地久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还没为你把红豆
熬成缠绵的伤口
然後一起分享
会更明白
相思的哀愁
还没好好的感受
醒著亲吻的温柔
可能在我左右
你才追求
孤独的自由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果真,尾声还没弹完,樊天就站在了承欢身后,双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肩膀上,低着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会陪你看所有风景,陪你看细水长流,只要——你愿意……”
承欢睫毛一颤,她的前戏做的很漂亮,“敌人”上钩了,可是她却一点成功的喜悦都没有……
“……想喝酒吗?我去拿。♀”没等樊天回应,承欢就略显慌乱地逃了出去。
樊天望着落空的掌心,心里不住苦涩开来:她还是在逃避……即使她没有选择和徐少辰在一起。
后台,顾湘已经拿着托盘,端着酒和杯子,等候承欢多时了,见到承欢进来,顾湘将托盘递给她,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遍:“记住,你千万不能喝!”
“……知道了。”承欢尽量让自己接盘子的手不是像她的心一样,颤抖得那么厉害。
从后台出来,要经过一段不短的回廊,才能到达前台。承欢端着托盘走在无人的回廊上,双腿虚弱地挪动着,双手不停地颤抖,什么时候,她竟也变成利用别人感情的坏女人了?!
突然一个不小心,右手抖得太厉害了,竟将酒瓶晃倒在托盘上!酒立刻顺着启封过的瓶口流了出来,承欢腿一软跪在地上,将托盘放下,慌忙扶起酒瓶,就用手帕擦酒,只是在手帕快要接触到托盘上洒出来的酒时,停住了……因为这些酒竟将银漆的托盘,染成了黑色!
酒里有毒!!承欢一时间愣住了!怪不得顾湘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喝酒,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个!
“承欢!你怎么了?”这时,左等右等等不到承欢人的樊天,找了过来,正好看见承欢跪坐在地上。
“……没什么”,承欢赶紧将托盘往身后一拉,低着头小声道:“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把酒洒了……”
“让我看看你受伤没?”说着,樊天紧张地将承欢从地上扶起来,盯着她左看右看。
“……我没事,只是酒没了。”
“区区一壶酒而已,人没事就好!”樊天庆幸地缓了一口气。
本来回廊灯光就不是很好,再加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承欢身上,所以并没有留意到地上的托盘。被樊天拉着走向前台的承欢,也在心里深深缓了一口气,她仅仅是想帮顾湘拿回布防图,她从没想过要眼前这个男人的命!
“你看,这里不是就有酒吗”,樊天拉承欢在靠近舞台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拿着桌子上备的酒说道,“刚才你走的太急,我叫都叫不住你。”
“……我是想给你拿……更好的酒。”承欢撒谎道。
樊天却突然认真地看着承欢,深情地说道:“其实,喝什么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你喝酒的人。”说着,便伸手抓住了承欢放在桌子上的手。
承欢手一颤,却没有挣月兑,任由樊天越握越紧。
“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照顾你,让我陪着你,一直到地老天荒。”说着,樊天将承欢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紧紧贴着,让她感觉到他的炙热。
“樊天,我们是朋友。”承欢看着樊天的眼睛,此刻,她没有演戏,她真诚地想唤醒这个人,也算是对以后亏欠的一种补偿……
“我知道,我们是朋友!但我们也可以是更亲密的朋友!”
“那你妻子怎么办?”承欢发现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便换了一堵墙。♀
果然,樊天握着承欢的手,渐渐从脸颊上放了下来:“……这不是我愿意的承欢,这是别人逼我的!”可他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
“不管怎样,她已经是你的妻子了,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承欢继续循循善诱道。
“不!”樊天的手,突然一用力,承欢便感到了一点轻微的疼痛,“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抛下这里的一切,带着你远走高飞!”
承欢看着樊天微微湿润的眼眶,心变得柔软起来:“……抛下这里的一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意味着我拥有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樊天看着承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握着她的手,渐渐用力。
“意味着,你抛弃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国家!”
“为了你,值得!”
这时,正在两人谈得情深,承欢快被“逼宫”点头的时候,舞台上的灯光突然亮了,只淡淡的一束,照在舞台正中间,音乐也跟着缓缓流出,是一首节奏缓慢,却异常醉人的钢琴曲。承欢知道,这是顾湘在提醒她!
承欢整理好思绪,轻吸一口气,弯起嘴角,看着樊天微笑道:“我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结束后,我给你答案。”
樊天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人,她的微笑是他一辈子都拒绝不掉的邀请,也是他一辈子都不想拒绝的毒药……
两天前,樊天无意中翻起他父亲樊功成在世时的档案,发现一本叫做“特情处”的机密文件,他曾听父亲提起过,说j□j这些年从特情处出了一批很厉害的特工,潜伏在敌人周围,跟踪、窃取情报、暗杀……其中有一个很厉害的女特工,相传只要是被她盯上的人,从来就没有一个活着离开的,所以从没有活着的人见过她的样子,她就像一个影子一样,跟着目标如影随形,却总是看不清她的样子,所以被业界称为“黑影”!可近半年,黑影不知怎么的突然销声匿迹了,而她消失前,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就是“大上海”!
樊天打开文件,里面都是一些关于黑影作案的报道,还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是在夜里拍的,在上海的一个胡同里,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蒙面女人,正握着一只精致的匕首,反手割破了面前一个男人的喉咙。照片应该是偷拍的,因为拍照的人显然手抖得很厉害,照片照得模模糊糊的,但黑影那把精致的像一把弯月一样的匕首,却能辨认的很清楚!还有黑影那双笑起来像弯月一样的眼睛……樊天仔细地盯着照片上那双眼睛看了又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震惊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顷刻,樊天又在心里做了彻底地否定!可承欢的样子,就算是被遮得只剩下一双眉毛,他也能认得出来!
或许只是长得像而已……樊天在心里安慰道,可是——这世上真的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一双眼睛吗?!再看那身段,即使是被包裹在夜行衣下面,束住的腰部也令身姿尽显,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么好的身段?!
“不!”樊天痛苦地按着太阳穴,疲惫地倒在椅子上,将照片仍得老远……
“可以吗?”承欢看着樊天出神的眼睛,便又重复了一遍。
“……求之不得。”樊天终于收回思绪,可深深的痛苦与纠结还在延续。
承欢当然不知道樊天的这段心里路程,继续着她的表演……
舞台上,一束柔和的灯光照着这对相拥的人儿,承欢左手搭在樊天肩膀上,右手和他的左手相握,而樊天的右手则轻握住承欢的细腰,两人跟着音乐“陶醉”地起舞着。
承欢留意观察过了,今天樊天穿着一套深棕色的西服,顾湘曾告诉过她,布防图有一定分量,即使折叠起来,也起码有一个碗口那么大,一本《道德经》的一半那么厚,所以根据承欢的观察,这小礼服这么合体,衣服里面肯定是装不下了,否者一定会鼓出来,那就一定是在上衣的外侧口袋里!
确定好了方位,承欢便开始伺机……
“你知道,我这个舞是跟谁学的吗?”承欢突然靠近樊天,将两人之间本来就很小的间距变得更小了。
一阵沁心的茉莉花香便飘了过来,樊天只感觉到喉头一阵干渴,猛地吞了口口水,道:“……跟谁学的?”
“跟你啊。”承欢借助高跟鞋的高度,故意将嘴巴贴在樊天耳朵边上,几乎咬到他的耳朵,“现在,不正跟你学着。”
樊天哪受得了承欢这般诱惑,就是她站着不动,就够诱人的了,更何况,现在她这样!樊天一时愣住了,紧接着,承欢就一脚绊在了樊天呆住不动的脚上,朝他身上倒了下去。
这一倒对于两个人来说都很漫长……对于樊天而言,这是让他多少次魂牵梦绕的拥抱,看着她的吃惊模样,嗅着她的淡淡体香,抱着她柔若无骨的娇躯,贴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他多想这一刻永远定格,就这样一辈子,直到白发苍苍,就是他能奢望的幸福!而承欢,正在紧张又谨慎地一手抱住樊天的腰部,一手在另一侧的口袋抚过,却什么都没有……但很快,几乎同时,放在他腰部口袋上的手,有了碰到硬物的感应!在他们倒下之前的最后一刻,承欢成功地将东西取了出来!
两人静静地躺在地上,四目相对,终是承欢先忍不住了,打破了这个定格的画面。
“……你没事吧?”承欢面色尴尬地从樊天身上起来。
“……没事。”樊天一晃神儿,也尴尬地站了起来。
“呀!你的手都流血了!”承欢看着樊天被木地板中间凸起的钉子划破的手掌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药箱!”说着,便匆忙跑向后台。
一进后台,承欢便直奔放药箱的柜子,直到看到堵在自己面前的顾湘,才想起布防图的事,忙低头看向掌心刚才拿到的东西。
“这是……”承欢痴痴地看着那朵珠花发卡,心像被什么扎了一针。
“这是什么?布防图呢?”顾湘焦急地问道。
“……这是他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
“不可能啊!他最珍贵的不应该是布防图才对?这是什么?女人的发卡?!”说着,顾湘接过发卡,翻来覆去地看着,“难道,这是什么宝库的钥匙?”
原来他最珍贵的东西,竟是自己的发卡……而她在做些什么?!一次次地逃避他的真心!用尽言语、身体来诱惑他!利用他!还甚至,差点拿了毒酒给他……
“……你为什么要害他?”承欢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顾湘将目光放向了角落。
“那瓶酒有毒!”承欢抓着顾湘的胳膊,强迫她看向自己。
“没有!那只是一种没有毒性的毒药,喝的人不会死,只是会感受穿肠的痛苦!”顾湘盯着承欢的眼睛,发狠地说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他陷害我!是他害死了川口明次,却污蔑到我身上!让我遭受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屈辱!”一想起陈站对自己说过的话,看着自己那种不信任的眼神,顾湘就跟疯了一样,失去了理智。
承欢抓在顾湘胳膊上的手,突然无力地滑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原来是樊天在替自己受罪……不过,幸好他没有喝……
所以此刻,承欢的眼神里不是误害朋友的后悔和难过,而是一种心疼和……庆幸?!顾湘都看在眼里!
“你是不是没有给他喝?!”
承欢沉默了,眼泪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陆承欢!你醒一醒!他已经不再是你的朋友了!他是藤井昊!是我们所有中国人的敌人!”顾湘晃着承欢的肩膀,想把她晃醒。
承欢却两腿像没了力气一样,坐在了地上……是啊,为什么他是日本人,为什么他做了将军,为什么他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为什么他又对自己这么好……你叫我怎么办?!!承欢将脸埋在膝盖里,痛哭起来,但又不敢发出声音,所以身体抽搐得厉害。
顾湘从没见过承欢崩溃的样子,正欲安慰,突然察觉有人走了过来,便赶紧一闪身,躲进承欢的化妆间里。
来的人正是樊天!
“承欢!”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无助的承欢,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
可樊天越是这样对她好,承欢的内心就越是挣扎难受!她一把推开樊天,哽咽地说道:“你走!你走!”
“承欢,你怎么了?”边说,樊天边用手替承欢擦着眼泪。
却被承欢一掌打掉:“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们这辈子是做不成朋友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怎么又做不成朋友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说变就变?!
“你还要我说明白吗?你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这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况且,现在你又继承了你父亲的职位,所以现在,我们之间隔的是一道天堑!”
“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到德国,到美国……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说着,樊天抓住承欢的手臂,想要现在就带她走!
“就算你可以抛弃你的国家,我也不可以……你走了,还会有另一个你接替你的位置,而我的国家,我的同胞还将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叫我怎么走得安稳?!”说着,承欢甩开了樊天的手。
“承欢……”樊天早就知道,承欢骨子里是个很倔强的人,她有一种贞烈的民族气节!这样的承欢,令他敬也令他怕……
“你走吧,我们以后……就是陌路。”承欢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樊天。
“承欢……”樊天也站了起来,伸了伸手,却没有碰到她……半晌,慢慢转身,离开了。
听到樊天的脚步声走远了,顾湘才从化妆间出来。
顾湘紧紧地抱着承欢,她从不知道,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承欢,骨子里竟有这种傲气,爱国气节绝不输于她们这些军人!这样的承欢令她肃然起敬!
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承欢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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