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会找到一个称心的伴侣。悫鹉琻晓”
明明就是纸笺上的笔墨痕迹,现在却化作有声,伴着“小小粉刷匠”“春天在哪里”那些轻快愉悦的曲调从纸笺上全都飞了出来,飞进他的耳心里,跟刺一样,刺进去,刺得耳膜都破了,耳膜一破,疼得脑子都炸了。
一门之隔,却山高水远。
这就是离开他之后的女人,比跟他在一起的任何一天都快乐,她会唱这样的歌,而不是把“候鸟飞多远,也想念着南方”挂在嘴边,那些忧伤的曲调,只属于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而现在,她属于快乐的音符。
到底是有多爱一个人才会像那两个人一样,一个抛弃自己的家族,只身追到G城,四年,爷爷不是说一个人应该对家庭有责任吗?为什么别人可以不顾那些责任,就那样洒月兑的离开?
一个已婚的女人,不顾家族联姻之间的种种厉害关系,毅然抛却层层束缚,然后飞到异国他乡,头戴布巾,拿着刷子,自己动手刷墙。
别人都为了相守挣月兑了束缚,而他?
他一直都标榜自己讨厌束缚,可如今呢?所有人都挣月兑了,他却把自己紧紧的束缚了起来,束在门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钱包里的大头贴,还在,他还贴身收着。
而她那个有大头贴的钱包,放在抽屉里,没有带走。
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带走,连他给她买了那么多丝袜,除去那些勾丝扔掉的,一双也没有带走。丝袜格子里,满满的。
她真的什么也没有带走,却带走了韩启阳。
在这里,她睡懒觉了?
每天都是韩启阳把她从被窝里拉出来的?
明明是怒,是妒,可偏偏被胆怯和自卑锁住了力量。
从未如此自卑过。
从未如此……
小酒吧里面的两个人,一边刷墙,一边讨论晚上吃什么。
“启阳,我想吃培根卷。”
“你昨天不是说想喝鲫鱼豆腐汤吗?”
“也行,要不然今天把邻居叫到我们家吃饭吧,人多一点,我们可以多烧点菜,吃光了才不浪费。”
“好啊,你觉得怎么好,都可以。”
“启阳,我还想吃炒的整个的小辣椒,可这边的辣椒,要么特别辣,要么就是很厚的肉椒,我不喜欢。”
“有的,昨天看见了,你想吃,晚上我就做给你吃,炒辣椒我是很拿手的。”
申璇呵呵的笑,“对了,我们家的花有点蔫了,等会我去花市买些回去,你去超级市场买菜,分工合作。”
“遵命,女王陛下!”
“哈哈!”
申璇和韩启阳租的小公寓其实是一个中档的住宅区,这里很多都是收入中等偏上的人居住地,也并不如法国老区的一些人那么守旧傲慢。
申璇很喜欢这种氛围,她的法语并不好,若是英语还好办,就算以前没进裴家前不怎么样,但进锦程控股之后,有很多国外的客户,她必须努力学习几个经常有业务往来国家的语言,最起码商务英语一定要懂。
但偏偏法国和锦程控股没有什么往来,也明确过,裴氏的企业不入法国。
所以法语,她根本就没有学过,也没有时间去想要不要学。
现在每天跟韩启阳学一点,从小韩启阳的学习就比她好,帮她抄作业是常有的,所以韩启阳也成了申璇的法语老师,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一桌子人,都在用法语交流,申璇并不是完全听得懂,偶尔含糊的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单词,比如,“你太太,漂亮,味道好,家,愉快,一起去旅游。”
韩启阳总会有些羞涩的看一眼申璇,然后抿唇浅笑。
申璇要表达一句一完整的法语,需要考虑一段时间,以至于她刚刚想表达,我不是他的太太,我们是发小。脑子里还在琢磨发小这个单词应该翻译成什么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把这个话题扯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
比如马赛虽然是法国第二大的城市,虽然是最大的港口,虽然风景也不错,但是乱还是有点乱的,女士晚上尽量不要单独出去,也不要带贵重物品,特别是人烟少的地方。
申璇搭不上话,只能告诉邻居家的小公主,“这个好吃,这个好吃,多吃点。”
中国式的热情。
虽然现在还没办法句句都搭得上话,但申璇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很自由
早晨阳光恣意而烂漫,洒在窗台上的盆栽绿叶红花上,反着莹灿的光。
她现在伸手去模模淡紫的兰草,无名指上的指环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次次都紧紧锁着目光去流连,她知道,看的次数越来越少。
她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指环即便在她的无名指上呆一辈子,它于她的意义也不过是枚纹身而已。
她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韩启阳还穿着家居服,手里端了杯牛女乃,从申璇的背后走过来,递给她,“温温的,快喝。”
申璇转过去,接过来,喝了一口,嘴唇上沾了一圈白白的东西,她笑了笑,笑眯了眼,“谢谢。”
裴锦程手里拎着啤酒罐,易拉罐被捏得“叮咔咵”的响,罐子送到嘴边,又喝了一大卡,他坐在椅子上,又把刚刚放下的望远镜放在眼前,看了一眼。一眼之后,他又放下来。
捏着望远镜的手,不禁的晃着,望远镜在椅脚上时不时的敲撞几下,主人似乎并不怜惜它。
他只要看一眼对面,便会深吸一口气,再喝一口酒。
然后过一阵,再把望远镜放在眼睛上,再望一眼,再喝一口酒。
反反复复,一晚上,地上的罐子多得不好下脚。
昨天下午查到他们租房的地方,他多少次想冲过去,然后自卑告诉他,“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未这样开心过,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未幸福过。她的称心伴侣,不是你。”
那么疯狂想要找到的人,如今就在那一边。
他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放下吧,回去吧,她再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她已经背叛了你,她已经抛下了所有的责任和义务,和她的前未婚夫在了一起。
他转身走,走出十步,又回头,他又跟自己说,凭什么呢?他们还没领离婚证,她还是他的妻子。她这样跑出国跟别的男人住在一起,她就是混帐!
他又怒火滔天的跑回去,找到她的门牌号,他愤怒的抡起拳头去砸那门,他要把自己的太太拎出来,扯去机场,摁上飞机,然后弄回国。
可他却听见里面异国的男人赞叹着说,“你的太太很漂亮,你做的菜也非常好吃,上次你们一起去旅游的时候,我女儿好想吃你的烧的菜,逼着我学,可是我不会,中国菜,太难学了。哈哈!我们就盼着你们快点回来。”
拳头没有砸上门,那个门里所有的一切都把他摒弃在外,她成了别人的太太。
不再是他裴锦程的太太。
爷爷说,从她离开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是你的太太。
他又开始自卑,自卑自己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和谐和美好。
她说她不喜欢做那些,却装作很享受。
如今呢?
她是真的享受吧?
这里除了她和韩启阳,谁都不认识他们,她无须做戏给任何人看。
他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其实是有目的的,他是想来找自己的太太,可是如今找到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空荡荡的,到处都是空荡荡里,在他周遭行走的人,都成了虚影,那些人成了夜间的鬼魅,游灵,像他一样。
花高价租了这间公寓,数额给到对方连夜搬走都感到万分惊喜。
他一夜没睡,时不时看一眼对面窗台里的灯光,直到熄灭,他还是会去看。
他跑下楼三十九次,又回来。
后来他觉得累了,累得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望远镜看过去一眼,就在心里说一次,放下吧。
爷爷说,要学会放下。
他也想学,想学怎么放下,他把望远镜放下的时候,心里焦躁得把望远镜敲在椅脚上,然后这边放下,那边又拿起啤酒,灌进肚子里。
啤酒罐一放下,望远镜又拿了起来。
他看到她接过韩启阳手中的牛女乃,唇上还沾着白白的牛女乃沫子,笑眯了眼,在说什么。
又一口酒灌进肚子里,他站起来,腾地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摇晃了几下,才一弯腰又扶着前面的窗台站稳!
将手中的望远镜和啤酒瓶砸在墙上,歇斯底里的砸在墙上!
他狂躁不堪的去踩踏那个望远镜,发泄似的怒吼!
谁来教他放下!谁来教他!
不要说的,说的他都懂!爷爷说的他也懂!他也知道人最重要的不是拿起,而是放下!
他都知道!
可是怎么放下!谁来教他?!
用什么样的方式?!
他从房间里跑出去,这一次,冲下楼后没有再返身上楼,而是穿过马路,冲向了对面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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