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凝在走出电梯的时候,深深吸了口气,她对着光亮得像镜子似的的不锈钢电梯门照了照。除了眼睛稍微有点发红之外,她看上去还好。
进了家门,叶雨安有些诧异地问:“宁宁,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妈,我路上想了一下,还是先不收拾了,反正不上班了,这几天那里不住,哪天要住了哪天去收拾。”
叶雨安颇为高兴:“宁宁,你这几天都住家里了?”
“是啊。”宁凝顿了顿又问,“他……今天会来吃晚饭吗?”
“你问正博?”叶雨安愣了一下,宁宁什么时候会主动问起他来不来了?不过这是好事啊,正好把宁宁不在原来公司上班的事情告诉他,让他留心给宁宁找个好公司。想到这里她就笑吟吟地说道:“妈打个电话,问他来不来。”
宁凝点点头,进了自己房间。天黑后,她的房门被轻轻敲响:“宁宁,可以吃饭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把乱糟糟的头发捋捋顺,走去开门。
叶雨安微笑着说:“他过来了。”
坐下吃饭时,宁凝沉默不语,叶雨安就把她从公司辞职的事对宁正博说了一遍,他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问:“宁宁,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这段时间我先不上班了。”面对有可能威胁到生命的危险,还天天去上班不是白白送去给人家当活靶子吗?哦不对,是白白给人家当诱饵呢。
“不上班你准备做什么?在家无所事事?”他问得辛辣。
“我还没想好。”她答得无谓。
宁正博转向叶雨安:“雨安,给我们泡壶茶吧。”
她微笑着说好,起身去了客厅。
宁正博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宁凝:“你今天找我是要说什么事?和齐凌有关?”
雨安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宁宁如果不是碰到大事了,绝不会向他开口。♀如果不是工作上的事,那多半就是和最近出现在她身边的齐凌有关了。挂断电话后他立即叫来了程弘飞,但就连程弘飞这样能干且有从警经历的人,利用了以前的人脉关系都说完全查不到齐凌的过去。
宁凝无声地叹口气,和这个渣爸说话唯一好的地方,就是直接明了,不用多解释。“我要是告诉你事实,你能答应我对所有的事保密吗?”
“如果是涉及违法犯罪的事,我还能保密吗?”他冷冷反问。
“你不做承诺的话,我就只能告诉你一小部分事实了。”她毫不相让。
他挑眉轻笑:“看来还真的有涉及。我不会在听到事实之前就对你许下任何承诺,该怎么做,听完之后我会判断。但我要知道全部事实,你要么全都说出来,要么一个字都不要对我讲。”
她看着他,犹豫着。
宁正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外走去:“看来你是不想说。”
“等一下。”宁凝追了上去。
他站定,指了指客厅:“想全都说出来,就去那里坐着说。”
宁凝暗暗咬牙,转身向客厅走。这个渣爸,怎么就能这么可恶呢!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大,也绝不只是牵涉到她一个人,继续瞒下去只会让事态越来越危险。
叶雨安已经烧好了水,见父女俩一前一后过来,便先用沸水把宁正博专用来泡老观音的段泥紫砂壶烫了一下,接着打开一只黑沉沉的紫砂茶罐,用紫檀木茶勺抄了一勺二十年老观音放入滚烫的壶中,冲水泡茶。
宁正博对她说:“茶我自己来泡吧,你去忙你的。”
叶雨安除了亲自下厨之外又有什么好忙的,吃过饭后餐桌和厨房自有阿姨收拾,她心知他是要和宁宁单独谈话,也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里。♀
宁正博把第一泡洗茶的热水倒了,重新冲入沸水,静等几秒后,往与壶同样材质的段泥茶杯内倒了两杯,揭开壶盖半扣着,自取一杯往后靠在沙发上慢慢地品着。
宁凝模了模茶杯,很烫手,她小心地端起来放在鼻下闻了闻,馥郁而幽远的茶香,闻起来几近花香,但却比花香少了那份轻浮甜媚,多了一份沉静稳重,还有一分似有若无的药香,却没有丝毫滞涩抑郁,就这么悠悠地蒸腾在鼻间,回韵无穷。她没喝,就这么闻着都觉得很舒服。
宁正博放下茶杯,向前微微倾斜身体,双肘搁在膝上,双手一上一下地交握,推心置月复地说道:“我不能预先承诺你任何事,但是你要知道,尽管你从来不承认我是你爸爸,你还是我的女儿,这是你永远都否定不掉的事实。所以,你告诉我的事情越多越具体,我才能做出越正确的判断,然后决定怎样处理才是对你最有利的。”
宁凝抿了一口茶,带着二十年时光积淀下来的沉静幽香便满溢唇齿之间,咽下这口热茶,舌尖上余留似有若无的糖香味。
接着她说道:“其实,我上个周末就离开原来的公司了。今天上午我去至诚大厦面试,但去了之后才发现是场骗局……”
她现在想起白天发生的事还觉得心惊胆颤,但看着对面沙发上那个冷静而睿智的男人,一面品着二十年的老茶,一面慢慢地叙述,说出这些事情的这个过程本身就让她把烦乱的思路与情绪整理了一遍。在说完这些事情后,她突然觉得心定下来了。
“你确定那个人死了?”
“是齐凌那么说的,他直接看到了当时情形,而且我相信,他只是隐瞒了我一些事情,不至于欺骗我。他至少不会是有意要害我。”
“这仅仅是你对他的判断。”宁正博淡然说道。
她定定地看着他:“我能够确信这一点。”
“你甚至相信他来自七十三年之后。”
“那是有证据佐证的。”他左臂内侧的随身电脑,他在很多生活细节上缺乏“常识”的表现,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宁正博不再说话,慢悠悠地泡茶,品茶。接着他问道:“那么接下来,你准备和他怎样相处,维持怎样的一种关系,你想过吗?”
宁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好。”他站起身,“去准备一下东西,跟我走吧。”
她楞了一下:“去哪里?”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小偷小贼,据你所说,他们还剩六个人,其中有一个狙击手,他们甚至计划劫狱。你要我相信你的话,那么这里的安防系统就不够好,你留在这里会牵连你妈妈。”宁正博一边说一边取出手机,对她说完电话也接通了,他把手机放至耳边:“小郑,你把……”
宁凝点点头:“我去带上笔记本。”她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的一瞬间,窗帘飞扬起来。
她走到本该是关着的窗户前,窗台上静静地躺着一把冰弹枪。紧跟着他发来一条长长的信息,有图有文字,内容是冰弹枪的详细使用说明。
关上窗,默默地把冰弹枪放进包里,她对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尽管她不知道具体位置,但她知道他一定在附近。渣爸说得对,这房子的安防系统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她对着窗玻璃呵了口热气,用手指写上反过来的文字:。见再不
然后她转身走出自己的房间。
宁正博对叶雨安的解释是,宁宁因为剽窃事件心情郁闷,既然这段时间不上班,他安排人陪她出去玩几天。
叶雨安觉得以宁宁的脾气,她就算心情再郁闷,也不会要正博来替她安排出去玩,但她什么都没问。宁宁碰上了棘手的事,可能反而是他们父女俩冰释前嫌的好机会,她无条件地信任正博,不管是什么棘手的事,他都能处理妥当,更何况是宁宁的事。
一出电梯门,宁凝就见到了宁正博那辆黑色沃尔沃停在几米开外,车门旁站着一个身姿笔挺的人,目测身高在1.85米左右,大约三十多岁年纪,走近了发现他肤色略深,但长得很帅,眼神明亮而坦然,见到她后微一点头:“宁小姐,你好。我叫程弘飞。”
宁凝也点了一下头,向他伸出一手:“程先生,你好。”
他眉头扬了一下,似乎对她会主动和他握手有点出乎意料,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伸手与她相握:“宁小姐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那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宁凝笑了笑,说完拉开车门上车。
程弘飞正要走到前门上车,宁正博已经开门坐上了驾驶座,微笑着说道:“我来当司机,你坐后面吧。”
宁凝看了看坐在身旁的程弘飞,在他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她在拿他和齐凌作比较。他们虽然长相不同,身上却有一种相似的气质——说话干脆,动作干净利落,眼神锐利,浑身上下英气逼人。
那么说来,他可能也是一名警察或是军人?可恶的渣爸,完全不对她作任何介绍,只管在前座开车。
“我们去哪里?”
“你住的地方。”
“和平小区?”宁凝吃了一惊。
“今后一段时间你要住的地方。”宁正博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叹着气摇了摇头,一脸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儿的欠揍表情。
宁凝额头爆起十字血管,纯粹是出于安全考虑,才没有动手去捶前座那个正在驾驶的不良中年。
“接下来的这几天,小程会陪着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和他提。”
她怏怏不乐地嘀咕道:“我有一种即将坐牢的不详预感。”
“坐牢?坐牢有这么舒服你就要偷笑了。”
“至少我能上网吧?”
“20m带宽。”不良中年笑眯眯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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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凌:我看着她一笔一划地从右至左写下那几个字,知道她是写给我看的,不是再见,是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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