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小玄揣着解药和一张跟兰兮软磨来的薄纸,神清气爽地迈进了荣和堂,迎着听到声音看过来的韦荣,毫不吝啬地赏了他一个笑脸。请使用访问本站。
“掌柜的,抓药。”小玄笑眯眯地掏出药单子慢条斯理地打开,低头睇了一眼,状极愉悦地将其轻轻拍在柜台上。
韦荣面带微笑走上前,拿起药单子快速地扫了一眼,眼中惊诧之色一闪而过。
然后,半晌无语。
“如何?”小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来浓。
韦荣抬头看着小玄道:“你真要这些?”
“废话,不然我吃饱了撑的啊。”
“这几样……可都是极毒之物!”韦荣迟疑道,温和的眼神中含了丝担忧,及凝重。
倒是识货!小玄修眉挑起,却是斜着韦荣道:“亏你还是医者,没听说过以毒攻毒么?毒者,可为药;药者,亦为毒。行了,闲话少述,你只说这几味药你这儿有没有吧。”
韦荣闻言,慢慢点了点头,露出几分释然,随即又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道:“没有……我这里是药铺,哪有这些……”后面的话在小玄的瞪视中咽了进去,其实不咽进去也不行,因为小玄这时猛地一拍柜台,怒道:“没有?!没有你还跟我墨迹半天?!”韦荣尴尬地抬手掩唇咳了声,小声道:“我随便问问……”小玄重重地哼了一声,幸灾乐祸道:“没有啊?真没有?我还以为没什么药材是你这荣和堂没有的,啧啧,也不过如此呀!”韦荣模了模鼻子,心说天下药材千千万万种,他这么个小药铺子怎么可能应有尽有?再至于那些难以入药的极毒之物,就更……
看着韦荣那吃憋的模样。小玄心里爽快,施施然抽了药单子回来,屈指轻弹了下,正待再奚落上几句便办正事的,谁知忽然手上一空,药单子又被韦荣给夺回去了,便一眼瞪过去:“作何?”
“小十兄弟,你莫急,且听我说。”韦荣脸上浮出笑意,一边将药单子放在柜台上推到小玄面前。一边指着其中某一处道,“这些……药,我这里虽没有。但这一味夜阑,我听家祖说过,在白鹤镇往北五十里的那座银鹿山上有,家祖曾带人去采过。这一味胡撅,据说产自冰川。也有书上说并非冰川才有,只要是寒冷之地并且常年不见光照,便可能生长;银鹿山有一处奇峰,那里的冰雪一年之中倒有七八个月不化的,家祖……倒不曾提及,不过为兄早些年曾去过一次。却是觉得那里灵气充沛,定能孕育不世奇药……”
“等下!”小玄越听眉尾飞得越高,刚才的爽快越来越少。“你是卖药的还是采药的?”还说得眉飞色舞起来了!
韦荣不好意思地笑笑,意识到自己有些儿忘形了,忙略敛了敛眉,道:“实不相瞒,我韦家祖上便是行医之家。当年家祖来到白鹤镇,见此地民风甚好。邻近山间又多有采药处,但在此安了家,开了铺子坐馆行医。到了为兄这一代,说来惭愧,为兄之于医术只是粗通而已,却是对……”说到此处,韦荣摇了摇头,似有愧色,“为兄对药物更有兴趣,喜研其药性,也喜采摘收集,倒把正经的医术给耽搁了。”
韦荣一口一个“为兄”把小玄听得额角青筋直跳。
见他一通话说完,小玄晒了晒,才道:“你既深通医药,医术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各个药的药性熟习了,用到相应的病症上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小玄心情有些复杂,这韦荣痴迷药材,与姐姐是一样的爱好,若是给他们见了面,岂不是会互相引为知己?
韦荣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答话,眼睛却是又向药单子看过去。其实韦荣说自己只是粗通医术并非事实,他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较之他在药理上的造诣便差了许多,而他会那么说也并非是刻意自谦,他确实是觉得自己的医术不过耳耳亟待提高。
小玄带来的药单上只写了三样药材,适才韦荣已经为其中之二指了路出来,这时,他的注意力放在剩余的那一个名字上。
“黑厘子……“
声音中颇有咀嚼之意。
小玄不由得一惊:“不会吧?这个你也知道哪里有?!”
当初离开云城,姐姐选了这个冷得要死的地方,他就知道她不是随便选的,到了白鹤镇之后,他很快就打听到这附近的什么青城山、金沙山,还有银鹿山,那都是盛产药材的,姐姐是药迷,千六万苦寻来此处也就说得过去了。哪知今日听了韦荣这番话,小玄才知道他先前根本就猜错了,兰兮执意来这里,是为了他!这张单子上的三样药材,是他磨着她写出来的,写的是他的解药方子里所缺的紧要的药材,如今已知三样中至少有两样此地或有,姐姐的这番心思还有什么是他猜不出来的呢?
一时间,小玄心里又酸又涩,好象有只手在那里揉来揉去,既难受,又舒服。
“哎呀!我记起来了!”韦荣忽而一声大叫。
小玄被这声叫惊起,看过去却见韦荣呆呆地望着那张纸,紧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黑厘子,我在哪里看到过的,是哪本书呢,我肯定是看到过的……”
如是,良久。
小玄无奈地撇过脸,这人都魔怔了。看看街上,可能是入了腊月的关系,一则冷,一则近年关,在外面逛的人不多,不比昨日有集市,他过来这半天,荣和堂冷冷清清的,抓药和看诊的人都没有,连那个半大孩子的小学徒都没见影儿,大概是在后宅……小玄忽然想起正事来,便抬手敲了敲台面,“带我到后面看看去。”
“看什么?”韦荣有些茫然地问。
“少给我装,那人服了我的药,没个两三日是醒不了的,他不醒,我就不信醒着的那人敢带他走。”小玄嗤道。
韦荣顿时现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道:“难怪我早间替他诊脉,觉脉象比昨日好转,但人却昏而醒,原来是药效之故。”忽然又压低了些声音,“你和……小九姑娘既然不愿张扬,又何必……”
见韦荣这般甚是替人着想体贴周到的样子,不知为何小玄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不耐道:“那你能治得好他?”韦荣低头不语,原本他是无能为力的,不过有那丸药现今毒势得控,他倒未必不能。只是,到底人命关天,他虽有想法也有药材,但于医者而言病者性命最大,他岂能为了一己之私贸然拿人家的命来做试验。“你打算自己来治?”察言观色之后小玄又问。韦荣却起身从柜台里面走出来,“你随我来。”
铺子后面连着个一进的小宅子,东西各一间厢房,正面是一间大房再加左右两个次间,同小玄他们那间宅子的格局差不多,院子里一棵树都没有,却是摆满了晾药材的架子,一股子药味。
小玄皱了皱鼻子,这么浓重的药味倒不见得有多难闻,他也算是药材堆里长大的,早已习惯了,但余光瞥见韦荣发亮的眼光落到药架子上,那一副甘之如饴的神态,便喉头一痒冷哼了出来。
“田七,那位公子可还睡着?”
田七灵活地从一排排药架子后面穿行过来,他不过十来岁的年纪,长得秀秀气气,看到小玄,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这才答话:“还睡着。师傅这是要去替他诊脉么?”
“为师去看看,你自去忙吧。”韦荣摆摆手,田七应了声即回去翻拣药材了。
韦荣带着小玄走到正屋右边的小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门内一躺一坐,听到动静,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那人扭过头来,看清来人,微点了下头,并未起身。
“他身上受了极重的伤,虽然喝了药却不肯歇着,能坐着也是强撑了。”韦荣扭头对小玄解释了一句,言语中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薄责,他身为医者,对于这种不顾惜身体的行为是极不赞成的,况且,他这么硬撑死守于他主子无半分实际的益处,倒不如先养好自己的伤,回头也有气力照顾人。
小玄不由深看了那人一眼,但见他面色灰暗,眼眶深凹下去,尽管强睁着眼神却也有些涣散,那紧紧抿着的唇更是无一丝血色,显见的内伤不轻,不禁撇了撇嘴,嘀咕道:“还真是傻气。”手上却是掏了药瓶出来,递到韦荣面前。韦荣也不见诧色,极自然地伸手接过药瓶,拧开,自然而然地凑到鼻端闻了闻,诧异地看向小玄道:“这是昨儿那些药……”
“嗯。”小玄点了下头,“一日一粒,连服三日即可。”
韦荣的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张药方子,正是昨日小玄拿来抓药的那张,那些药看着倒不像是能解毒的方子啊?韦荣一时心潮澎湃,却也知此时病者为大,忙平复心情,快步上前替那躺着的人喂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