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见了燕珠,几人不提眼下贺兰氏乌云压顶般的情势,反而说起陈年旧事来。请记住本站的网址:n。
燕珠的姑姑芳名贺兰芳华,正如外界所传,是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不仅如此,她小小年纪却是文韬武略才华横溢,受尽族人疼宠。正是这样一个人,性子却再好不过了,不骄纵,不娇气,知礼,守分,重情,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出一丝儿缺点,其父当她眼珠子一般疼,更是为这个女儿骄傲万分。
“那她后来怎么着了?去了哪里?”战美人闪着水眸迫不及待地问。
燕珠吃了几剂药,身上没那么疼了,那些令人昏睡的药也停了,精神便好了许多,只是两颊消瘦,昔日娇艳明媚的大美人着实憔悴下来,成了病西施。她不紧不慢地睇了战美人一眼,“我祖父从小便是当做族长培养着长大的,少年老成,青年老道,中年老辣,老年……”燕珠眼中黯了黯,“祖父其实不严厉,最多只算是不苟言笑,可是我们每一个小孩子都很怕他。我记得有一年生辰,娘给我做了一条花裙子,我很喜欢,晚上睡觉都要放在床头的,有一天我穿着那条花裙子去给祖父请安,祖父不知怎地看了我一眼……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穿过那条裙子,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是,再也不想穿了。”
战美人本来对燕珠扯到别处心生不满,可听至这里也静默下来,有些若有所思。
“我大伯说,姑姑走了,祖父也跟着走了。”燕珠忽然笑了下,我见犹怜的美人脸看着很是落寞,“十岁那年,我偷偷溜进姑姑院子里的阁楼。偷了姑姑的记事本出来。后来,慢慢地我和祖父能说上几句话了,再后来,我就成了祖父疼爱的孙女,唯一能在他膝下承欢的孙子辈。”
“你姑姑到底是失踪,还是……”兰兮很直接地问出了口,战美人立马给了她一个激赏的眼神,然后迅速无比地转眸粘在燕珠身上,无声地渴望加催促。
哪料燕珠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在战美人失望兼莫名气愤的视线笼罩下。燕珠气息低微地往下说,“不过,在茅山有一座坟是姑姑的。但……那是座空坟,连衣冠冢都算不上,下面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一块墓碑而已。”
“当年的事就没有人知道吗,贺兰家人这么多。你姑姑又受万众嘱目的,要说没有知情的人我是不相信的!”战美人鼻子哼了哼,身为美人他太知道了,想偷偷模模干点什么不被人发现极其之难,离家出走他多少也玩过几次,哪一次不是脚心还没跑热呢就被人通了风报了信?
燕珠苦笑。“还真没有。不知祖父用了什么手段,不仅当年的事没有人再提,连姑姑这个人都成了长阳的禁忌。经过二十年,年轻一辈的也不知道曾有这么一个人,年长那一辈的大概也已经忘了。”
“如今你祖父失常,是不是与你姑姑有关?”兰兮不像战妮对美人的事百般热衷,所以看事情一下子就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上去了。燕珠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些陈年旧事,即便是因为自己和战妮问起了。她这答的也太深入细致了些。
“我感觉是。”燕珠低头默了半晌才道,“你们若是认识我祖父,就会知道他,真的是一个心性坚韧到不可思议的人,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影响他,更不会有人能影响他的决定,只除了……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小女儿。”
“你的意思是——美人她回来了?!”战美人噗一下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掀起湿润的红唇惊诧道。
燕珠摇摇头,“没有,若她回来我必定能收到消息。我想,很早以前,或者就在当年,祖父即知姑姑的去处,却由于某些原因一直装作不知……这阵子我闲着,想起从前祖父的眼神,越来越肯定,他一定知道,无论姑姑是在别处活着亦或是已经去世,她的归宿祖父一定知道!而今,祖父突然性情大变,不仅默许子弟进官府做幕僚,甚至还与北冥贵族牵上关系,短短几个月,贺兰氏几百年经营起来的清平高远毁于一旦,他定是,收到了什么关于姑姑的消息……最有可能的,是她的死讯罢。”
“死了?那族长这是为了给爱女报仇?拉上北冥,是想借北冥人之手对付害死女儿的仇人?”战美人捏着下巴,猜想着谁会是害死美人的仇人呢,令贺兰氏都不自信了,还巴巴地拉了北冥那帮野蛮人来助阵?莫非那仇人是……美人眸色深深,深觉这事儿朝有趣的方向迈进了一大步。
贺兰氏对付不了,需要联合北冥,那么背后的那个仇敌,即便不是大翌皇族,起码也是大翌的显贵,那么……
兰兮望向战美人,他回她一个意味深长兼鼓励不已的眼神。
不会这么巧吧……兰兮有些凌乱了,她的亲娘就是贺兰芳华?!
“兰丫头,你娘姓什么?”战美人高深一笑,深深佩服自己脑袋不仅生得美且好使,居然如此犀利地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被称作北疆红颜的苍夫人,被誉作倾城绝色的贺兰芳华,一个来历成谜,一个去向无踪,两者都是天下皆知的,可愣是没有人将其掰扯到一处,怀疑个,这俩人根本是同一人?
“姓兰。”所以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兰之兰,她后来取名兰兮倒是巧了。
战美人咧唇一笑,转向燕珠,“你们家女孩儿出长阳游历以何姓自称?”
“兰。”燕珠答,“女子以兰姓,男子以贺姓。”
战美人抚掌而笑,左右各扫一眼,“看吧,天衣无缝,就是这么回事!”
兰兮震惊中,燕珠呆怔了一下,随即大摇其头,“不对,我听大伯说过,我同祖父关系近了之后,大伯很高兴,经常亲自指导我写字练功,有天喝多了酒他跟我说,他悄悄去看那个北疆红颜,可那个不是小妹,大伯后来都哭了,很伤心的,他总不能认错自己的亲妹子吧?将军夫人的来历我倒听过一些,不是说跟着隐士长大的么?再说,姑姑即便是出走,也不可能去军中,她不可能做有违族训的事,祖父就算是疼她,也不可能对此姑息!”
“那是障眼法吧?要不,就是你大伯有意为妹子隐瞒!”战美人倏地眯了眼,“你自己也说,那是有违族训的,违者必死,所以,你大伯虽然认出了亲妹,也只作不识,连说梦话还有醉话都说不识!哎哟,你大伯真是好样的!改明儿记得替妹妹引见引见哇!”
燕珠哭笑不得,“你怎地非得说她们是同一人?”
“我也不愿意的,俩美人变成一个了,可搁不住事实如此啊,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战美人越发兴致勃勃,伸肘子撞了撞兰兮,“你外公要找你父亲报仇呢!你有什么打算?”
兰兮其实心里有些相信了,当初有兰婆婆,后来有燕珠,再然后有贺兰芜君,或许正是看不见的血缘将她与这几个人牵到一处,她原以为是无意中结下的善缘,其实却是血浓于水。而且很奇异的是,在苍家,除了苍离,她对其他人的感觉淡薄得很,可现在,想到这里是外祖家,有她的亲人,她心里有种软软的感觉。不过,兰兮也没有被内心的柔软所左右,而忽略一些事实:“姐姐可别忘了,逼得我娘从城墙上跳下来的,正是北冥的人,要报仇也得找他们吧?”
战美人嘿嘿而笑,“这个妹子你就有所不知了,帐不是这么算的!你娘被人捉上城墙为质是为何?正是因为她是苍夫人,所以北冥捉了她去威胁她的夫君苍大将军,这是其一。其二,北冥人可以逼她,但你父亲不可以不救她,你明白么,北冥人不过是害了条人命,还是敌国之人的命,可你父亲却是舍了至亲妻儿的命,还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妻,助他建功立业的妻,孰轻孰重?爱之深,责之切。换作是我,也得把这个冷血冷情的小子踩到泥里,为自家女儿讨个公道。还有呢,这边妻儿尸骨未寒,那边新妇在怀,是个人都受不了。妹子你别怨我,你那位父亲大人,人品真不怎么样,英雄?我呸!”
战美人快意地说完,兰兮心里却是一震,随即有些顿悟,她一直对那位父亲亲不起来,原来正是她心里在介意,介意他看着身怀六甲的妻子惨烈赴死,事后无所作为,毕竟,自己的娘活了下来,自己也活了下来,可他没有找回她们,反而转身便娶了妻,她不想要这样薄情的——至少对她们娘俩薄情的父亲。至于后来,秋氏对她做的那些,她反而能看淡,就像战妮说的,爱之深,责之切,秋氏于她不过是陌生人而已,被亏待了或不理或讨还,却不会在心里暗暗计较。
不过,兰兮仍是疑惑般地又问了一句,听起来像是为父亲辩白,“他职责所在,难道不是该顾大义舍小我么?况且,据说是,还没等他有所抉择,我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