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04-13
册封左庶长,左庶长开府,推向法令,本是秦国一等一的大事,理应由国君主持,重臣齐聚,举行隆重的仪式,昭告天地,下达万民。(凤舞文学网)冰@火!中文
卫鞅一人反对,列举四项理由说服国君与众臣。法治比老秦人更务实,重在执法不在形式,法度的震慑力在后不在前,第四项,时不我待。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项,老秦人习惯窝冬,自古以来一年只有春秋两季的概念,窝冬窝冬,一年浪费一个甚至两个季节,卫鞅绝不允许。他心中的,时不我待,另有一层含义。在三个月之内,他必须呈献一个全新的秦国,给孙膑看。若不能说服孙膑,对秦国,对他个人的危害,远甚于秦国老旧世族。
第一批法令,包括十伍户籍改制,官吏职权制,农爵法,军功法,连坐法,私斗治罪法。重症需下猛药,这第一批法令包含两个核心,治乱、扬正气,激励农耕,趁冬闲开荒,以备来春。
于是,册封左庶长,委以举国政事、变法大计,政事堂的一句话而已。左庶长开府,在宫门前街尾腾出一片房屋改造,两天完工,然后一大帮子人到位,开始办公。法令颁发,更是变法大计的重头戏,一件影响历史,改变整个历史的大事,却仅仅是庶长府中,卫鞅一句话,景监、尸佼凛然奉命,如此而已。
卫鞅让细雨帮他化了妆,模灰了脸,贴上假胡子,换了仆人的装扮,推着孙膑的轮椅,在栎阳街头,缓缓而行。
“我定要打造一个大大的秦国国都,偌大的街道,青石铺路,平整如水面,一尘不染。”卫鞅说道。栎阳的泥石路面,轮椅车走在上面,颠颠簸簸的,孙膑甚苦,卫鞅甚是愧疚。
“秦国人都很忙。”孙膑说道。
卫鞅苦笑,这位大师和他一样,善于不接茬,岔开话题,搅乱视线,乱中取利。一旦遇到这种情形,便需惊醒了,可他模不着孙膑欲取何利。只是,孙膑这茬,他却不得不接。孙大师火眼金睛,看穿了他变法的核心,让秦国人动起来,不再窝冬。
“忙得好啊,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卫鞅笑道。
孙膑道:“如今冬初,你就想到一年之计在于春,思虑深远呐。”
卫鞅道:“身为长者,可不能这样磕碜晚辈的。”
“你我非是同门,论学识在我之上,何来长者晚辈之说。”孙膑说道。
卫鞅在身后看不到他的脸色,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明春之后,该送你回去了,回去之前,你我之间,总得有个说法。”
“说法?”孙膑回过头来,神情淡然,看不出心思。
卫鞅道:“不需要?”
孙膑眼中露出一丝奇异。
卫鞅似懂非懂,忽然懂了,轻轻一笑。孙膑之意,卫鞅绝无放他东归可能。当初嘉木南山等人不杀他,只因有所顾虑不敢决断,如今卫鞅暂不杀,只因他心中所学。这是一笔交易,交易的内容是,他传授阵法给卫鞅等人,卫鞅等人替他将绝学流传下去。交易结束,他便没有继续存活的意义。
卫鞅无奈,杀孙膑,他不是没想过,也不否认这的确是很合理很应该的做法,只是实在下不了那手。一刀而已,不在刀,不在握刀的手,而在握刀者的心,卫鞅的心过不了那道坎。
孙膑道:“秦人穷得狗都不吃屎,你就打算着打造大大的秦国国都,谁能比得你思虑深远。你心中谋划的秦国国都,不会太小吧。”
卫鞅道:“天下中心,百万人口。”他发现,和孙膑在一起,被他绕得有点晕。
“好大的口气。”孙膑道。
卫鞅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气,如果孙膑说的是好大的志气,一定不是真话。
孙膑道:“他们几个,你怎么看?”前些日子,卫鞅火速召回管乙和冰儿、以沫等人,除了远在魏国韩国的嘉木、相濡,一伙人都到齐,请孙膑为他们讲演阵法,交手用兵之道。孙膑传艺的方式对于别人而言很奇怪,仅仅授了三天阵法,便打发了他们,让他们自行参悟一个月,不再多说半句。
卫鞅不解思索的说道:“嘉木如狐,机警国人,喜神出鬼没,南山侵略如火,好雷霆一击,冰儿不温不火,徐徐而图。”
“管乙呢?”孙膑问道。
卫鞅笑道:“大家不是很熟,况且敌我为明,混饭吃的本钱,不好透露。”
孙膑饶有兴致的看着街上匆匆忙忙来往,急于生计的秦国人,良久才道:“南山、冰儿,尚可。”
卫鞅哈哈大笑,道:“她们能得你这两个字的评价,足够荣耀一生。”和风采薇等人,不曾当真领兵,指挥战斗,他不期盼她们能够得到孙膑的评价。
孙膑又道:“管乙,将才难得。”
卫鞅只是发笑,却不吭声。心里暗暗得意,管弟啊管弟,一句将才难得,足够你臭屁一辈子了。他不奢望孙膑提升一个档次评价为帅才难得,将才讲究用兵,帅才讲究统兵,管乙如今还没到统帅那个级别。古人喜欢藏在深山里学艺,学成之后出山当大官,任大将,而卫鞅培养管乙等人,推崇学习型理念。别人学几年便打完收工,他们确是一辈子都在现学现卖,相比之下,高下立判。天赋这东西,还真的不是古人想象中那样起决定性因素。管乙是天才么,当然不是,安邑公叔痤府的闾长而已。那几个女孩子更不是什么天才,最初只是景监买来送给卫鞅,稍微符合心灵手巧条件的小女孩而已,几年下来,其中一部分领军打仗已经入得了孙膑的法眼,其他几个出色的打理着常氏商社,一个已经十分庞大的商业帝国。孙膑是天才么,一定是,可要是没有多年的厚积薄发,也不可能如此的妖孽。
孙膑道:“嘉木,给我吧。”
卫鞅一愣,道:“麻烦你把话说清楚。”
“嘉木,做我弟子,传我一身所学。”孙膑道。
卫鞅暗喜,却叹口气,道:“可惜嘉木乃女子之身。”
孙膑道:“管乙,要是我没看错,秦国的军中大将。正如你说所,大家不是很熟,我不好教出个徒弟,来日领大军杀我齐国子民吧。”
卫鞅笑了笑,道:“好厉害的眼光,放心,管乙打不到齐国去。”
孙膑道:“如果你我领军对阵,结果如何?”
能被大师问出这个问题,卫鞅受宠若惊,心里底气不足,老实的说道:“你未免太过高看我了,我眼高手低,当真和你交手,无非骨头渣子被你啃得一点不剩。”
孙膑回过头来,低声说道:“若是你我各统一支无名军交锋,结果如何?”
卫鞅道:“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把无名军交给你指挥。”
孙膑道:“我想知晓。”
卫鞅道:“您老,就别做这种不可能实现的假设了,我老实承认,我手无缚鸡之力,没本事统帅无名军作战。我看,您老,更没那本钱。再说了,你是兵家,实话跟你说,我是法家,你欺负人,也不带这样吧。”
他一句话抛出了四个茬子,特别强调的您老,手无缚鸡之力,孙膑残疾,法家,还有两个甩尾的套子,身体条件和指挥无名军并非充分关系,欺负人。可谓是处心积虑,可惜孙膑一个都不接,淡淡一笑,道:“其实,我该向你请教育人之法,一句纵深战略防御就被你打法,我亏了。”
卫鞅笑道:“我这人感情向来很专一,育人之法,这辈子练的还不多。要不,我拿上辈子的经验,跟你探讨探讨?”却是有点头疼,这位爷说话,一不小心就要上当。本已经够隐含的激将法,前面加了育人之法掩盖,后面补上“亏了”这等足可笼络卫鞅的商贾常用词汇,瞒天过海。
孙膑闻言,忽然放声大笑,卫鞅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随性。
卫鞅也陪着他轻笑。
“这里有家酒楼新开,喝几碗秦酒,如何?”孙膑说道。
卫鞅扶着轮椅的靠背,抬头看牌匾,透过大门偷看里边的情形,甚是踌躇,愣是决定不了是否进去。
孙膑奇了,回头看卫鞅。
卫鞅苦笑,道:“我在看,这家酒楼是否是我们家开的。最近当了大官,身上不习惯带钱了。”
孙膑似乎心情比较愉快,一张消瘦的脸,连连发笑。如此奇事,也只能在卫鞅身上发生,的确有趣。
卫鞅说道:“曾经我们有一位女孩子,跟你说过,叫做雪儿。我和她在大梁逛街,店铺里买布。店里的小二,这样子看着我们,雪儿是个粗性子,不管不顾的和店家砍价,占了好大的便宜,这才买下走人。出到门口外,忽然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那家布庄是我们家的。店家记得她,她一时间忘了。”
孙膑道:“有趣的一个小姑娘,这家是不是你的?”
卫鞅苦笑一声,道:“好像不是。”
酒楼大门走出来一条管事打扮的大汉,暮然见了坐在轮椅上面孙膑,虎躯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