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04-18
高粱领着亲随离开常氏商社,心里同样在暗暗叹息,只是表面看起来若有所思,低头走路而已。(凤舞文学网)他今天来常氏商社,本有七八成胜算,连负责记录谈判结果的官吏都待在身边。手里握着常氏商社的秘密,只等趁势而上,和采薇谈出结果,大获全胜,马上定议。
采薇猜得没错,秦国人对生铁的认识,并没有达到她理所当然认为的高度。
回左庶长府的路上,高粱心里忽然少了几分底气,得到常氏商社已经探查出铁矿场的消息后,他凭着敏锐的直觉,意识到生铁对于秦国具有重要意义,至于重要到何种地步,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正待禀报上大夫和左庶长,提出他的意见,采薇已经派人来请他去议事谈判了。
铁矿必须为秦国所有,这是他自行提出的论点,尚未得到左庶长府的认可,贸然摆到一项重要的商业谈判中。谈判获胜了还好,如今谈判中断,此举是否妥当,他心里颇有忐忑。须得盘算一番说辞,说服左庶长赞同他的观点。
高粱回到左庶长府,来到卫鞅办公厅堂的时候,卫鞅岔开两条腿,靠着长案,手肘撑着案面,背对厅堂,抬头面向东墙上的秦国地图,久久不见动弹。
卫鞅身后,景监直直的站在那里,也全神贯注的盯着地图,十分出神。
两位秦国的最高行政官员,如此奇怪的举动,让高粱大觉奇怪,不知他们在思考什么重大的决策。于是,不敢贸然大叫,站在景监身边,也盯着墙上的地图。
过了许久,高粱不得要领,低声问景监:“什么事?”
景监回过神来,见是高粱,指指卫鞅,低声说道:“不知道,一个时辰了。”
又等了一刻钟,卫鞅动了动,高粱趁机说道:“属下高粱,参见左庶长。”
卫鞅爬起身来,笑道:“高大人,有什么事?”
景监指着卫鞅的鼻子,问道:“怎么了?”
卫鞅道:“摔了一跤。”他的鼻子红红的。
三人均笑,高粱说道:“左庶长,属下有事禀报,不大叫你思虑大事吧?”
卫鞅奇道:“我,思虑大事?”
景监提醒,道:“刚才在想什么?”
卫鞅模模鼻子,吃痛的“哎呦”一声,苦笑道:“昨晚喝多了,早上酒没醒,进来的时候摔了一跤,鼻子出血。所以,这样子——止鼻血。这招你们不会,下次可以试一试。我告诉你们啊,人体血液循环的道理是这样子的——嗯,你们来很久了?下次进来的时候,脚步声大一些,动静大一些。你们都是高手,轻功绝顶,我之前没听到。说吧,有什么要紧事?”
景监和高粱无语了,这家伙昂着头止鼻血,害得两个人傻傻的等半天。
“我是一些杂事,高大人先讲。”景监道。
高粱将常氏商社搜索到铁矿,以及之前与采薇的谈判过程跟卫鞅和景监讲了,并且着重强调生铁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观点,请左庶长决断。
景监沉默不语,只有他知晓,拥有决断权的这位左庶长,便是常氏商社的主人。
卫鞅听完,笑道:“就这么多?”
高粱看着两位长官,点点头,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卫鞅伸出三个手指头,道:“第一,高大人,你窃取常氏商社的商业机密,是不对的。景监兄,把这条加入秦律,任何个人、独立个体,包括朝廷,官府,商社,等等,事关它们利益的机密,是不容侵犯的,否则追究法律责任。大概是这样的意思,景监兄,你招呼几个人议论一下,看如何描述和完善。”
高粱与这位年轻的左庶长接触不多,心里咯噔一下,完了,看来左庶长宿醉未醒,方才辛辛苦苦的一番话,他根本没听进去。
景监神色不该,不答应也不反对,心里估计在骂娘。
卫鞅一眼便知他们的心思,笑道:“二位都是密探头头出身,假如有秦国人盗取秦国的国家机密,比如军队调动,函谷关的防御布置,该如何处置?”
景监接口说道:“秦国人不会盗取秦国的机密。”
卫鞅道:“景监兄的闺房之乐,不妨说与我们两人听听。”
景监怒道:“我尚未成亲。”
高粱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两位年轻的长官,别忘了这里是左庶长府,两位是秦国最高行政官员。
卫鞅道:“凭什么秦国的机密就是机密,你景监兄得私密不可外泄,人家商社的机密就可随意窃取?法治的核心在于,律法保护所有个人、团体的合法利益,不容侵犯。”
头痛,是卫鞅的感觉,变法最难在于贯彻法治理念,如今身边两位重量级人物,都不能领会,变法难行啊。
卫鞅叹口气,不再继续给他们洗脑,道:“高大人,第二,听完我的第三之后,你别回你的房室了,到账房领五百金,出了左庶长府,左拐,前行两百步,你会看到一个门,买下来,门头上挂个牌匾,写上司商府三个字。”
景监和高粱都是脑筋转得飞快的人,一齐惊道:“司商开府?”
卫鞅笑道:“第三,与商家的合作,十万金以下,司商府自行决断。十万金以上,成议后报我批准,方为有效定议论。每年年终报左庶长府审核,即可。”
景监大是感动,卫鞅此举,是在撇开左庶长与常氏商社的关系,杜绝了以权谋私的可能。在提醒道:“左庶长,府库岁入所值,不过三十万金。不如,我把府库的账目拿过来,给你过目?”
按十万金分界施行,他这位左庶长,一年只需签三次大名,就无所事事了。
又来这招,卫鞅愕然,道:“多了?”
景监点头,道:“多了。”
卫鞅笑道:“那好,三万金以上,报上大夫批准。”
高粱道:“这次和常氏商社所议,二十七万金。”
卫鞅道:“此事一分为二,常氏商社购买田地、隶农为一项,生铁谈判为一项。田地交易,高大人依司商职能,以秦国利益为本,与常氏商社商谈,两边商定结果报我批准。生铁既事关国家战略,当由君上决断,高大人宜先请君上示下。”
高粱离开后,景监郑重的向卫鞅躬身行礼,道:“多谢。”
卫鞅笑道:“作为秦国左庶长,我会叫高粱以秦国利益为本,作为常乐,我会教采薇如何获取最大利益。公私分明,不能靠我自觉,必须要有法度规定。何况,商事谈判,我看高粱要比采薇差那么一点。景监兄,你说多谢,未免亏了。”
景监道:“公私分明,说得好。”刻意遗忘采薇高粱的对比,以表示不赞同。
卫鞅道:“请入坐,来找我什么事?”
景监汇报了几件事情,卫鞅听了,心里宽怀,至少职权分明一项,他们做到了,这是行政秩序的根本,看来法治的推行,并非难得迈不出脚步。
卫鞅道:“你我商议两件事,第一件,司商已经开府,独立办公。那么,既然官吏职权制已经办法,我考虑把吏槽从左庶长府分出去,成立吏部,归属左庶长府,专司全国官员考核升迁。”
按照卫鞅的想法,要推行类似于部委制的全国行政机构,在六部的基础上,增加一些后世的部委,使得行政秩序井然有序,职权分明。
景监摇头,道:“时机未到。”他是赞同的,然而左庶长府才成立不久,左庶长就任不足一月,权威未立,司商府已经运转成熟,工作对象特定,尚且罢了。其他职权若是剥离出去,未必能够真正发挥作用,甚至可能发生无事衙门的情况。
卫鞅想了想,的确时机未到,这本是他临时起意,只好作罢。
“第二件事,你来看,我止鼻血的时候,一直在盯着地图。”卫鞅道。
“私斗。”景监心有灵犀,恍然大悟。
严禁私斗,是第一轮法令推行的重头戏。卫鞅这些日子翻来覆去所想的,就这件事,越想越不放心,心里总觉得随时可能迎来变法以来的第一波反弹。
说实话,卫鞅虽不介意坐等大规模的违法行为发生,然后用血淋淋的侩子刀,让所有秦国人刻骨铭心的明悟到法令施行的雷霆之力。然而,毕竟是一条条的生命,他狠不下这条心。
两人不约而同的指着一个地方,陈仓。
景监道:“我这几日总觉得眉头直跳,就是在盘算那里最有可能爆发私斗。”
卫鞅深有同感,道:“我也是。”
“你说,怎么办?”景监道。
卫鞅正色道:“第一,发布左庶长令,严令全国二十三县三郡两都令守,杜绝私斗。失职者,依官吏职权制严处,轻则罚俸,重则革职,依律斩首。第二,景监兄,你即刻动身,赶赴陈仓亲自坐镇。”
景监道:“一个时辰,我与尸佼交接政务。还有什么交代。”
卫鞅道:“带五百左庶长府护法铁骑去,以为应变之需,有事急报我,我派兵支援。请记住,一切依法办事。”
景监郑重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