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年节较长,自正月一日开始,开封府放关扑三日,历经元旦朝会、上元两大节日,直到正月十四、五、六御驾游诣五岳观和上清宫,至此新春庆贺方结束。♀
卫希颜这些天昼夜都待在延福宫,似乎是为了防止贼人再次袭杀,待在宫中更安全。她每日作息十分规律,白日炼丹、入昏时练字、亥时就寝、卯正起身,没有任何异常。这几天她也没有去兰熏殿,多是待在养心殿不出门,间或出去御药局查几味珍药,皆有内侍随行。
赵佶听了暗卫回禀的清圣御医行止,观察几日后疑心又少了几分。
卫希颜明面上一切如常,这些日子脑子却总有些恍惚,仿佛被遗漏了些什么,又仿佛突然多了些什么……让她有些心神不安。
那张写满“白轻衣”的宣纸不知怎的,突然不见了。卫希颜找遍书阁也没找到,不由担心被人搜去,转念一想即使真被人得去也无妨——除了她,没人知道白轻衣为何人。尽管如此想,心头却总有些懊恼,那一夜也睡得不安稳,做的梦都有些杂乱,次日醒来时脑子有些发胀,想来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她盘膝调气,行完一周天后睁目时已觉头脑清醒,蓦地就记起那张字纸是被她自个抹成了碎灰——这养心殿也不安全,若被赵佶得去,她还得费番口舌解释。白轻衣在卫希颜心中高洁如雪,一想到从赵佶口中说出“白轻衣”,她就不由摇头……
她拍了下头,最近记性怎么了,连自已做的都忘了。想起了后她心头便安了,起榻洗漱后唤进朝食。
粉羹入口,她蓦地想起名可秀,顿觉这羹没了味道。那十多日养伤,还把她口味养刁了不成?卫希颜失笑,想起名可秀,就又想起那乌龙一吻,不由又是一笑,唇上似乎还留有那份柔润,不知觉地舌忝了下嘴唇。♀
忽又想起十五元宵夜和名可秀有约,算算日子,还有四天,心头就有些期盼起来。
日子在卫希颜的期盼中似乎就过得比较漫长,终于捱过了四天,到了正月十五元夕节。
这一日辰初,皇帝便率文武百官驾诣上清宫,拜谒道教先祖。
卫希颜没有随行,留守宫中。近午时,她估模着汶儿向皇后、贵妃等请安应该已回兰熏殿,便带上养心殿的内侍殿头,说‘到日子该给帝姬请脉’,行往兰熏殿。
“见过卫御医!”兰馨行礼后,又抿嘴一笑。
“卫轲奉圣命,前来向帝姬请脉她向兰熏使了个眼色。
兰馨看见她身后内侍殿头,会意道:“请御医稍待,宫婢先行通传说完,转身走入殿内。
未几,从殿内传出内侍尖声:“帝姬传卫御医!”
卫希颜带着那内侍殿头入内隔着纱屏问了帝姬安,又入内切脉,行止端然有礼。
帝姬道:“卫御医,今日进早膳后,吾觉心口有些烦恶,不知是否进食不当?”
卫希颜问了早膳都吃得什么,沉吟了下道:“从食谱来看,似乎并无甚差池
帝姬抚了抚胸,颦眉,“这午膳吾也进不下了
卫希颜又沉吟了阵,道:“帝姬午膳食谱可有?”
帝姬看了眼兰馨,兰馨便上前道:“今儿元夕,御膳房进了三脆羹、羊舌签,又有鹌子水晶脍、五珍脍……”一气报了十七八道菜名。♀
卫希颜皱眉,“除了三脆羹外,其余都油腻了些,帝姬肠胃恐负担不住
帝姬便对兰馨道:“吩咐御膳房撤了这些美眸又看向卫希颜道,“兰熏殿设有小厨,还请御医耽搁些时日,吩咐了下面如何做
卫希颜应喏一声,退出殿外,对那内侍殿头道:“帝姬膳食我要亲自检过,你且找个地儿候着,离开时我自叫你
便有兰熏殿的一名内侍高班亲热迎上来,“阁长,外面天冷,到里边暖房吃些茶,暖暖身子那内侍殿头犹豫了下,见卫希颜一边问“殿厨在何地?”一边随着兰馨前往,又问着帝姬近日饮食。他听了几句便放了心,随那内侍高班到侧暖阁里吃茶用点心。
约模盏茶工夫后,卫希颜悄然从殿厨拐入内殿,一名内侍站在殿外,机警把门。
“姊姊!”帝姬扑上前,“你好几天没来了!”语气颇有些幽怨。
卫希颜拍着她肩笑:“赵官家正生疑呢,咱们得规矩点她神识探出身边没了前几日的暗影,想是赵佶这厮出宫怕死——政和年间时便有江湖义士刺杀他,此后皇帝出行身边便多了武功高强的暗卫相护——帝驾今日诣上清宫,便将暗卫都收回了去。正因没了那讨厌的影子,卫希颜才挑准了日子来兰熏殿。
“姊姊,今儿元夕!”帝姬拥着她美目盈盈,“午间和我一起用膳可好?”
“当然!我今儿就是来陪你的!”
“姊姊喜欢甚么菜?我吩咐兰馨做。各处瓦子瓦肆车马交驰,人流云集在内,赏听歌舞百戏,乐声嘈杂直出十余里外。
卫希颜和打扮成贵介郎君的希汶酉时正溜出宫门,雇了辆马车直奔京城西角楼大街之西的唐家酒店。
希汶初次穿男装混出宫,难掩兴奋,掀起车帘随着马车西行一路张望,一回头见卫希颜看着窗外天色和人流如织的街道,眉眼间似有急色,便问:“姊姊,你约了何人?”
卫希颜回头笑道:“约了你名家姊姊可秀!”
“真的?”希汶美眸中溢出一抹向往,“名花流女少主,师师说是女子中了不得的人物,上次又救了姊姊,汶儿真好奇是个甚么样的女子呢!”
卫希颜一看她神往的表情便不由想起同样“痴迷”名可秀的雷枫,不由失笑,心忖那丫头也该出了唐烈的清隐院,只不知是否回了惊雷堂。
大街上车来人往,十分拥壅,马车时行时缓……半个时辰后,终于近了西角楼大街,直接穿过进入踊路街,不多时便到了唐家酒店的彩楼欢门前。
此时已是酉末戌初,临街的二层酒楼里已是客人满座,觥酧交错,彩门前停歇的马驴车骑等均牵系在马嚼子里啃草。这唐家酒店在京师并非特别出名,和樊楼酒店、潘楼酒店、欣乐楼、会仙楼正店这些东京七十二家正店(高级酒店)相比,属于俗称“脚店”的中小型酒家。从彩楼欢门望入,彩门内数余丈空地供车马穿行停驻,东西左右两侧为青瓦平房,唯中间二层楼突兀而起,专供贵客进入。
卫希颜远远望见停驻在彩门边的一辆油碧雕车,车壁镂刻指关节一节碧色青竹,识得正是名可秀告之的标记,遂吩咐车夫行到彩门前停下,放了车凳,牵着希汶踩凳下车。
雕车香帘微动,一袭罗衫轻裘的女子盈盈飘出,浅笑迎立,风骨依然。
“可秀!”卫希颜拉着妹妹迎上前去,笑指希汶,“可秀,这是汶儿
名可秀但觉眼前一亮,不由暗赞这位帝姬的华美天姿。
希汶也在打量眼前这风姿挺秀的女子,只觉她和姊姊站在一起,便如竹林双生般,同样的风姿挺秀、出众不凡,不同的是姊姊清灵中透出飘逸洒月兑,而名家女少主却是优雅中威华内敛,让人见之便油生敬凛,不敢妄起轻忽之态。
名可秀上前盈盈笑道:“希颜多次提起汶儿,可秀今时见得真人,方知何谓一顾倾人城,汶儿绝美华姿,可秀纵是倾尽月复中溢美言辞,亦是无法尽得形容
“名姊姊,你太夸赞汶儿了!”希汶上前挽住她道,眼前这女子的言语风度隐隐透出两分母亲当年的风华,让她油然生出一分亲切。
卫希颜一旁侧立微笑看着两人亲切相处,突然笑笑对妹妹道:“汶儿,你现时这装扮,可不适合挽着可秀
希汶低头一看自家一身男子打扮,“啊呀“一声,立即松开挽住名可秀的手臂,却被名可秀牵住手,笑得磊落大方:“如此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1、内侍高班、内侍殿头:均是宦官品级,后者高于前者。
2、阁长:对中品级宦官的尊称。
2、鳌山:高一十六丈,宽三百六十五步,中间两条鳌柱,长二十四丈,上盘金龙,龙口里点着一盏灯。中间挂一大牌,上写八个金字:“宣和彩山与民同乐”。
晚上时,皇帝携百官妃嫔等驾临皇城宣德门,圣旨一下:“宣万姓!”东京百姓便拥到鳌山下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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