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日正月就过去了,因为是开年的第一个月,自三省枢密院以降各官署都很忙碌,要议今年的计划,要接去年未完成的公事,要检讨得失察遗补漏等,原本年节结束后就只余了半个月,先是开年的部署会就开了几天,然后各司其职,时间就忽忽过去。♀而作为文武政事中枢的政事堂和枢密院当然更没得轻闲,宰执们都很忙,要忙着审议各部署的一年计划纲要,也要紧着关注正在进行中的经界法和青苗法,这两项法令关系到国家农耕之本,仍然是今年诸项事务的重头,还有年前未决的户部铜钱分级铸造法案、盐茶榷卖变革法案、刑部减轻私盐罪的律令等,都排在案头要议决。宰执们实在不能搁下其他公务只为议几项职事官的任命——尽管皇帝催逼得紧,也是到元月底也才确定了两所武学的祭酒和司业任命。
正如卫希颜和名可秀所预料的,国防军武学祭酒由刘子羽升迁,空出来的司业由赵令峸除任;武安军武学祭酒由司业王燮升迁,空出来的司业职任命最初争执不下,在御卫军统制赵子涤和武安军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解潜之间存在争议,最终陷入了僵局,京卫军都帅姚仲友向丁起举荐了京卫军五军中的左军监军赵祥,枢府和皇帝都觉得这是折衷之策,均勉强同意,遂得除任。
武学的长贰官一定,两府再议武安军都指挥使的任命。
卫希颜兼任武安军都帅时,并未设副都指挥使,设在南城的武安军都衙是由判官厅公事(简称判官)主事,其下还有司录参军、户曹参军、法曹参军、教阅参军、仓曹参军等职事,分掌兵籍升迁、财政、军法、武备训练、武库军械等,即使卫希颜不在京中,也能正常运转,遇有重大公务不能决者,按卫希颜的规定,呈枢副和京畿路都帅共决——前几年卫希颜不在京中,武安军的重大事务都是由都衙判官进呈李邴和陈克礼共决,陈克礼算是代行了部分都帅的职权,如今卫希颜丁忧,枢府首先考虑的当然是陈克礼接任。
但赵构却是不愿意的,陈克礼自靖康年间任东京城壁守御统制时就隶属卫希颜统率,绝对是卫希颜的“嫡系”,他若为都帅,与卫希颜执掌武安军有何两样?
但是,在赵构这一系的统兵大将中,唯有京帅姚仲友和御帅张宗颜能压过陈克礼一头,但这二人动一人,又有谁能继任京帅或御帅呢?
京卫军的兵是姚仲友一手带出来的,虽然不像国防军那样经历战事,但姚仲友练兵有法,以兵马功夫和大校武定升降,将士作训都不敢懈怠,很有一股子慓悍之气。从每三年一次的四军——御卫军、国防军、京卫军、武安军——马球联赛就能看得出来,直个把球场当战场,而每次联赛的冠军之战都是在国防军和京卫军之间争夺,虽然京卫军败的时候多,却能看出其悍气。除了姚仲友外,赵构想不出有谁能压得住京营——前、后、左、右四军中的任一统制提拔到都帅位置都无法让其他三人心服,即使是兼任前军统制的副都指挥使田晟也不能让军中完全服膺,尤其是姚仲友亲任统制的中军。而赵构一手安插提拔起来的高世则、李升,现下也才是后军监军和左军副统制,威望和武功都不足以服众。此时若姚仲友调任,京卫军中便会各立山头,很可能不为赵构掌控,这不是他乐意看见的局面。
姚仲友不能调!
御卫军帅张宗颜也不能动诸天圣帝。
这些年赵构往御卫军中安置了不少宗室,这些宗室子弟初进多是低级武官,但有皇帝的提拔,升迁很快,不少人已经是统领、副统领级的中级武官,这让御卫军中真正有能力的将士很不满,已隐隐形成了庶将系和宗室系的对立,只是有张宗颜在上面镇着,矛盾争斗都还在暗底下,没有往明面扩大。若是张宗颜调离,没有镇着庶将系,只怕御卫军中的派系争斗立刻会扩大——赵构能够允许底下有争斗,但绝不允许这些争斗厉害到分裂皇城禁军的地步。
除了这些顾虑外,赵构更要顾虑到姚仲友和张宗颜的想法。毕竟,御卫军和京卫军都是拱卫天子之师,在地位和待遇上均高出武安军一筹,若迁姚仲友或张宗颜为武安军帅,明面上是平调,实际上算是一种降迁了,很可能令姚、张生出龃龉,如此便是因小失大了。
赵构再次觉得可用的人太少,国防军中可调任的将领倒是有好几个,但他敢用吗?几番筹思来筹思去,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又在年节期间召了一些亲近的臣下入宫说话,终于想出一个折衷的法子:升陈克礼为武安军都帅,同时调迁京卫军副都指挥使田晟为武安军副都指挥使,当然田晟“降迁”还要加以抚慰,可以升一级武阶。如此武安军长贰官出自不同的军系,便埋下了不和,而田晟出自京卫系,也能让赵构放心一些。♀而且,田晟一调,其京卫副帅的位置必要从下面几位统制中提一人上来,而统制之位又要有人递升,这样层层递升下来,就能让高世则或李升再往上动一动。
事情也确实如赵构设想般进行,因为陈克礼得以升任武安军都帅,枢府在田晟调迁武安军副帅一事上也就退了一步。跟着,又下几项任命:淮北东路武安军都帅赵立迁任京畿路武安军都帅,京城武安军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解潜升任京畿路武安军副帅,赵立、解潜空出的位置又各有下面的人员迁调;京卫军左军统制吴进升任京卫军副帅。田晟空出来的前军统制由副统制递升,而后军副统制李升进为前军副统制——这是相当不容易的,因为后军在五军中属于后勤军,与作为主力军的前军的地位高下不同,一般前军副统制若缺,是从左、右军的副统制调迁,李升如果不是有赵构的倾斜,不可能进为前军副统制。
这一番调迁,赵构的目的算是基本达到了。
但他没高兴两天,出使北周归来的陈与义禀报之事便让他气怒愤恨之极。
柴鉊说,大周承诺厚待宋王及宗族,但也遵从宋王意愿,若宋王愿归宋廷,大周将礼送宋王及宗亲后族出境归南。
崇政殿上的大臣们都面面相觑,周帝这一手玩得相当高明啊。
将前朝旧帝送出周朝,就等于从根子上掐断了国内某些人的复辟之念,兵不血刃地解决了隐患,还能让世人称颂周帝的宽仁大度。而且,旧帝被送入南廷,是给赵天子心口上插刀呀——天子无子,比起宫中正在教养的两位过继来的皇子,这位“宋王”才是最正统的继承人呀。
朝臣们恍然悟了,周帝为何会封逊位宋帝为“宋王”,原来后手在这里——明显是给宋廷添堵啊,就算不能立即挑起嗣位之争,也在君臣心里埋了根钉子,没准什么时候就窜出来,扎得人血淋淋的。
这宋王,接还是不接?
大臣都清楚,不管御座上的天子愿不愿意,也不管他们作何想法,北周既然开口,这宋王是必定要接回来的,就算是烫手山芋也要拢在怀里,否则必被天下舆论指斥说“不仁不义”,如今北周都愿意放人了,朝廷却拒不迎接,这是要闹哪样啊,孝慈仁义都吃到狗肚子去了吗?
三年前赵桓被卫希颜从金国迎回时,让赵构哑巴吃黄莲了一回,暗恨卫希颜多事,却不得不作出欣然涕泪之态,被朝野大赞天子孝悌仁义,内心却是有苦说不出。
如今这种境况又要重现吗?
赵构直恨不得生啖了雷动。
赵谌比起赵桓,威胁可要大得多了阳魂!
他没有北掳的污名,还是他血统最亲的侄子,而且正当成年。
——这是送给他一位太子吗?
赵构气极之下不怒反笑,陡觉喉头一阵腥甜,当即起身而去,康履尖声宣布“散朝——”赵构行到后殿便从袖中掏出手巾掩了下嘴,狠狠将染血的巾子揉成一团,在康履跟上来时便塞了过去,目光冷森盯着他,“小心处置了,不许声张!”康履不敢细看,只感觉手中软巾濡滑,心中骇然一震,低声应喏。
回福宁宫不久,范宗尹觐见。
入见行礼后,他向皇帝隐晦道,为今之计,唯有宋王不愿归。
意思是,只有宋王吓得自己不愿意归南,才能解开这个困境。
何以让宋王吓得不敢归南?这话范宗尹却是不能明说的。
“卿之言,容朕思量
范宗尹退去后,赵构沉思良久,召来暗底勾当皇城司的冯益,命他派得力的人去北面,收买赵谌身边的人,散布南归可能性命不保的谣言,无论装疾也好,要求出京安置也好,总之要让赵谌使尽手段推月兑归南之行。
但赵构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已经有人持着宁王赵桓的手书,往北面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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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云山上,卫希颜一扔棋子,“我输了
名可秀轻笑道:“还可以再下几子
卫希颜笑着摇头,“多下这三五步又有何用,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她抬头看向北面天际,“差不多就这三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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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一,凤翔京城下起了大雨。
雨势非常大,扑天盖地的,顷刻之间街道上就积了半尺高的水,两边的排水渠都来不及排走。街上的人们掩头急跑着,没跑几步身上就淋了个透。街边的小贩们急手急脚收着摊子,有人嚷嚷着,“龙王莫是倒了春寒吧,瞧这喷嚏打的!”便听天上轰隆一道雷声滚过,跟着一声接一声,说话的小贩赶紧双手合什,“龙神在上,小的可没咒你
大雨哗哗地越下越大,雨幕里已经看不清人,只见一道道的模糊身影都往家里急赶着。
突然间,街道上涌出一队队的军士,冒着雨一边跑动一边大声喝令:
“全城戒严!”
“士民各回各家,不得出行!”
很快,这些京营禁军就戒严了京城各城门,一队队荷枪佩刀的禁军兵卒占据了各个要道口,通往皇宫的道路上更是有重重禁军把守着。
路上疾行的人们都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
一个时辰后,宫中传出讣闻,全城告哀:
“山陵崩——”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皇帝薨逝称为山陵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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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动同学死前还要坑人一把~~
7天假期说起来长,转眼就没了,万分怅然中(咬手绢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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