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止在厨房间里确实有点手忙脚乱,他本来就不太会干家务,白萝卜切了一半又去洗乌骨鸡,灶上还烧着白米饭。♀
杂乱无序之中,他把CommedesGarcons衬衫袖子上没圆点的那部份卷了起来,露出手臂,是一副干活的标准腔调,但慢条斯理,还边洗乌骨鸡边哼着小曲。
原来他一心好几用,还听着客厅里头电视机里的明星表演。周立波正在唱歌,关止跟着他唱的一点不差。
“听,海啸的声音,叹息着股民的伤心,却还不清醒,是不是我们,是我们拎不太清,该抛不抛,该逃不逃,就全给套进。是怎样的心情——”
他唱完以后,头也没回,讲:“唉,老王一张深度套牢的脸,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蓝宁回头往客厅瞅了瞅,刚才附和母亲夸赞关止的叔叔又变成僵硬一张面孔碰碰糊,糊了面孔也没有开花。
她斥关止:“你就幸灾乐祸吧!”
关止从水池里抽回了手,揩干,转头讲:“我哪会做这么不上道的事,爸妈心好安慰邻居,我这不是忙不迭打下手嘛!”
他讲话时候还露一个相当无辜的表情,却让蓝宁疑窦顿生。
她问:“你怎么这么空?跑来这里吃晚饭?”
关止讲:“妈妈要来我们家给我们做小菜加料,我哪里好意思,还是我们过来帮忙做饭比较好。”
他说完侧身让一个位置,蓝宁从这个位置看到被他洗过的乌骨鸡伸出的鸡爪子还留着污渍,自然而然就填补这个空缺,关止还好心帮她卷起袖管,并把厨房门口万丽银的围裙拿过来帮她围上,在她的背后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说:“蓝宁,你家总这么热闹。”
蓝宁开始卖力洗菜。
“爸妈都是老石库门出身,热闹在生活中不可或缺。”
“嗯,热闹可以帮助他人解除烦恼。♀”
蓝宁问一句:“你们家人口多,同一屋檐下也该很热闹?”
关止表示了反面说法:“我们家只要太老爷一出来,人人都是深度套牢的脸。”
蓝宁认为他说的对,忍不住就笑了一个前俯后仰,被关止握牢了腰,他凑到她的身后。这动作很自然,蓝宁并不反感,也不躲避。
她还幽了一默:“嗯,难怪每回从你家出来,第二天股票K线图就走低了。”
关止弹她后脑一个“栗子”:“自从股市变事故,K线图一直朝下。”
蓝宁的腰很软,他知道。她心烦意乱失神的时候,会额外放松,让他随便得手,什么便宜都能占到。
今天蓝宁不尖锐,不回避,随意叨叨家常,关止的感觉好极了。
客厅里的长辈们大约说到了一些笑话,又或者是被电视里的周立波逗笑了,“哈哈”的笑声十分开怀。
蓝宁对关止讲:“你拍马屁的本事一流,我爸妈被你深度套牢。”
关止说:“那算什么?蓝宁,只要你愿意,你也有这本事。”
“我可不行,你妈视我如仇雠。”
她转一个身,开始切起白萝卜,关止的手也从她的腰上自动滑落。
里头的麻将散了,万丽银过来视察女儿女婿的家务工作,顺便召唤关止:“小关,过来过来,我帮你妈看过平面图了,如果加一些古董摆设,小店的感觉会更好。”
“什么?”蓝宁听了个一头雾水,但关止已被母亲牵进了客厅里。
她只得问父亲:“怎么回事?”
蓝森笑着说:“小关的妈妈准备开一个特色皮影店。”
蓝宁疑问:“他妈妈需要开店吗?”
这态度蓝森不便惯着,小斥她一句:“你这做儿媳妇的,要多关心关心公婆。”
蓝宁低声讲:“他们才不需要我关心呢!”
蓝森教育女儿:“小关的妈挺不容易,你就要多担待一点,大家都是亲戚。小关三天两头来看我们,你也要经常陪他经常回家看看。他爷爷年纪也大了,伯伯婶婶那边的做人道理也少不了——”
蓝宁把父亲推出去:“老爸你比我妈还啰嗦。”
可那边同关止讨论得正热火朝天的万丽银听到了,斥女儿:“瞎讲什么,我哪里啰嗦了?”
回到自己家以后,蓝宁才问关止:“你妈妈要开店了?”
关止笑着瞅她:“嗯,要发挥余热了,以后礼拜六礼拜天没时间来监督我们工作了。你是不是有一种蓦然轻松的感觉?”
蓝宁只是想了想,然后讲:“我是不是真的挺过分的?”
关止模模她的发尾,用“孺子可教”的表情说:“没,挺有觉悟的。”
蓝宁认真看牢他:“我要谢谢你对我爸妈这么好,让他们很开心。”
关止的表情正经起来,他摊手摊脚坐到榻榻米上休憩,他说:“我小时候就喜欢你家这种气氛,你爸妈没事拉一群亲朋邻居在家白相,别提多轻松了。过年的时候跟着你爸妈走亲戚挺充实的,我家大伯二伯还住一道,让我从小就缺乏走亲戚的乐趣。”
蓝宁也坐下来:“我们是下里巴人,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家老太爷还是山沟里出来的泥腿子呢!”
话题很合适,蓝宁很乐意坐在这里与自己的丈夫闲聊。关止慢慢就把手探过来,搂住她的肩膀,她柔顺地靠过去。
两个人都累了,微微一歪身子,就挤在榻榻米上半躺下来。
这边的榻榻米临着落地窗,往外望去,月光一泄无余,好像想要袒露心事一般。
蓝宁在月光下,问关止:“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关止本已半眯着眼要昏昏欲睡,听得这话睁开眼睛,无比郑重地望牢蓝宁。
他的眼睛清亮,无声望人时,也可说是定若寒潭。
小保姆张爱萍害怕他的严厉,也许由于如此?蓝宁想。她被关止盯得发毛,不由模模脸。
关止才懒洋洋开口:“如果你不是好人,那岂不是说明我也不是好人?靠,这种株连九族的问题我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我从小到大最大的优点就是我是个好人。”
蓝宁当机立断坐起来,对关止讲:“好人,你可以去睡觉了。”
这一晚蓝宁并没有睡好,罗大年的电话在凌晨两点的时候摇进来,蓝宁被关止摇醒了听电话。
罗大年急三火四地通知:“明天《消费导报》就要发稿了,早上七点浦东机场碰头,飞北京转火车去张家口,刘董事长进医院了,我们需要在那里做方案。”
蓝宁醒了好一会才转过神来,关止坐在她的床边,一脸睡意朦胧不减,埋怨:“这罗大年,三更半夜打什么电话?要你出差不好早通知?”
蓝宁愣愣讲一句:“‘美达’这回麻烦了。”
关止把她摁回床上:“你才麻烦,睡吧睡吧,明早我送你,五点半起来,你叫我。”
但蓝宁已经睡不着,翻来覆去把被子揪成油条,终于决定还是爬起来收拾了行李。
窗外还是漆黑一片,蓝宁心一点点开始乱如麻,在黑夜里找不到闪亮的星,没有亮光可以解开这团麻。
她开了电脑,整理了相关的资料。有一篇文档是“美达”的董事长刘先达接受首都电视台专访的手稿,刘先达当时讲过一句话——“要争取做中国的百年老字号”,赢得媒体一片赞誉。
蓝宁为“力达”做方案熬夜的时候,反复看了这句话,还标红加粗,醒自己的精神。
她喃喃读一遍“要争取做中国的百年老字号”,读完以后就自嘲地笑了一声,“啪”地关闭电脑,抓紧时间打了一个盹。
这一次的出差,同去年争取“力达”项目时一样紧张而且紧急。蓝宁被关止送到机场,需要同行的罗大年、罗曼和方珉珉还没到。
关止在车上叮嘱她:“自己当心。”
蓝宁点头,就要下车,被关止拉住,他倾身过来,吻上她的唇。她要挣扎,他力气大,没让她挣扎成功。
最后蓝宁的脸红成富士山下的苹果,关止才笑着放开她:“看吧,比化妆有用。”
关止把她送进机场,便告别离去,并不准备同罗大年照面。
罗大年是和罗曼同来的,方珉珉随后跟上,三个人气色都不好,都是一夜没睡好的模样。
罗大年上了飞机还在耳提面命:“这或许不仅仅是‘美达’的危机时刻,也是我们公司的危机时刻。去年‘力达’跟着奥运东风做的事件营销,搞不好能拿今年的行业大奖,回头这么一个马前失蹄,是要失掉信誉的。”
方珉珉补充说道:“刘董事长大概是听到风声,一下老毛病犯了,人还在医院。”
蓝宁捏紧自己的手,罗曼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推她到座位前:“坐吧。”
飞机缓缓升空,面向北方出发。
逐渐远离自己的城市之后,蓝宁才感到倦意,她闭上双目,沉沉地睡去。
这种升空时候的失重,带给蓝宁的还有片刻的心悸,仿佛踏向的是一个却似乎可预知的世界。
在许多年前,她第一次坐飞机,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向同一个目的地进发。
蓝宁闭上了眼睛,便能回忆起那个炎热的响,扑面而来的是那时的和天真。
其实她已经近十年没有去张家口了。
第一次去的时候,她不过十j□j岁,初露锋芒的年纪,有的是小聪明和小办法,动些小手段来达到心底不为人知的大无畏的小愿望。所以才会选择第一次独自坐上飞机,千里迢迢赶去一个陌生的北方城市。
十年之前的蓝宁因为太年轻,所以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更加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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