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止望住蓝宁,蓝宁也望住关止。
他的眼波清澈,看出了她的神色坚定。
窗外,月亮初初上,光华溅人,世间一切都磊落。
蓝宁恳求关止:“你同我一起约他吃饭,好不好?”
这真的是商量恳求的口吻,蓝宁脸上还带一丝期待。
她真正求人的时候,眼睛里会有一种格外慎重的真诚。关止在很多年前领略过,也在去年重新见到过。
那时是他向她求婚,她听了他的理由,把手伸到他的手里,讲:“那么以后就要多多照顾了?”
关止那时想,还好,她并非无动于衷,对他的诚意求婚也充满感动,而答允之时,有慎重的真诚。
现在的她,同样如是,不知缘何,不藏这份真,不是上一回同他商议“景阳春”项目时那样公事公办,业务洽谈惮度。
于是他便讲:“老婆大人安排的任务,我当然要做的。”
蓝宁笑起来,月光下头的这个男人,不但长得好看,而且也很会让她心里爽快。她真正觉得,有他在身边有商有量,胜过一个人单枪匹马闯龙潭。
关止答应了,就立时去拨了电话,把梅绍望约了出来,间中问蓝宁:“请他吃什么?”
蓝宁抿嘴一笑:“去‘茶座’。”
关止露一个诧异之色。
茶座乃本城算有点名气的连锁中餐馆,广告做了老多,做得小白领们耳熟能详。关止也光临过,光临结果不甚理想,在专栏里没有指名地小批了一下,云:“小资水准的用餐环境,快餐水准的食品口味,比必胜客高一个水准的人均消费,招牌菜却是红豆冰沙。”
他自己请客,有千千万的选择,但绝对不会选择茶座。所以他对蓝宁讲:“还不如去要请老梅代加工的川菜馆。”
蓝宁笑得很有含义:“不,绝不。”
那么关止只好照办,那头梅绍望听了也嚷嚷:“还不如来我餐厅。”
不过他讲不过关止,只好同意。
关止顺利完成任务,转头问蓝宁:“有什么奖励?”
蓝宁站起来跑到衣帽间,打开壁橱,拿出自己的包,翻了一阵翻出皮夹子,又回到关止身边。她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递给关止。
关止先自一愣,而后不客气地推掉她的银行卡:“我那时候没睡醒开玩笑呢!要是我真去琢磨你的一亩三分田来给我买车,你妈不得先撕了我?”
蓝宁白他一眼,讲:“你的车哪用的着我插手?人厂里能不给你优惠吗?如果你要帮你妈出租金,算我出一半吧!算起来,我从没买过东西孝敬过她。当然,我知道你原来根本不需要我插手。”
关止又是一愣,再讲:“八戒,没想到你智商真是优良啊!”
之后必然又是被蓝宁掐手臂和大腿。
这一晚,蓝宁并没有睡好,她回到自己房间以后,一直坐在写字台前写计划书。
再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长长嘘了一口气。
要做完它,并没有想象中这么容易,因为她所要补充的,是实实在在能够说服“景阳春”现阶段改变一下经营战略,而并非仅仅是几个月前为了拉一票生意做的短线计划。
这得费脑力,查资料,细思量,观局势。
窗外的月亮又被乌云遮蔽,也许黄梅雨季的接近让天气变得阴晴不定,总令人无法琢磨。
但蓝宁从没如同此刻这般清醒。
职场之后,她从不哭泣。如今一通哭泣,伤心过后,恍觉今后还有选择需要做。
她想好了,就此犹豫,不是办法,三岔道口,不能够掩耳盗铃。
这便是生活,生活迫人前进。
连王凤都立志不移不屈,抛开身家搏了一次。
她又有何怕?何不真正抛开“时间维度”?
当这个想法在脑海中萌生的时候,是惊吓到蓝宁的。
当婴儿被剪断脐带,也许潜意识中,均有如此的惊吓。往后离开母体,**看世界,自给自足,不必依靠母体养分。
离开以后,是否能够自给自足?
但大夫往往都要狠拍两下小,婴儿大哭了,便是痛过之后的清醒,成功踏出这第一步。
蓝宁想,她得证明这第一声哭声响亮,结束在母体中蜷缩的生涯。
往后再如何,便是她的人生,经风历雪,自承结果。
于是便有决定。
蓝宁伸一个懒腰,推开笔记本电脑。橘黄的小灯射出温柔光线,仿佛多年以前时维宿舍那一盏。
她对着小橘灯喃喃:“时老师,我是要毕业了。”
翌日,蓝宁抖擞了精神,还是画了精致妆容上班。
她一进办公室便用电话将程风招来,把手头有关文物展的资料一一交代齐全。
程风眼里有疑惑,但毕竟没有讲出口,只是把工作交接得很仔细。
这也算一重尊重。
程风走后,蓝宁去茶水间倒茶,遇到罗曼,由衷夸赞:“广告里用这句广告词效果很好。”
但罗曼面色不好,似乎是熬了夜,双眼通红。她点点头,算作感谢蓝宁的赞扬。
蓝宁不禁关心问道:“怎么了?”
罗曼只讲:“昨晚陪夜了,我妈妈住院。”说完便也不多说。
蓝宁也不方便多问,一路径自回到自己的格子间。路过方珉珉座位旁时,见她同程风正在做展台平面图。
这是为文物展提案准备的。
蓝宁对方珉珉讲:“我来调用前期给‘景阳春’的项目做的市场调研和策划初稿。”
方珉珉讲:“等一等好不好?我争取下班前找给你。”
还是客气的口吻,但是服务的时间挪后了。蓝宁并没有当场侧目,方珉珉根据公司需求分清楚了轻重缓急,她能理解。
虽有一口气缓缓缓缓堵上来,她还是勒令自己咽下去。
员工应当为了公司在八小时内鞠躬尽瘁。
蓝宁认为这不应该算是错。
所以,她也不能有错。因此,这最后的一宗项目,她想要全力以赴,争取到位。
最后方珉珉是在下班前十五分钟才遣助理递来资料,蓝宁快速浏览一遍,关止的电话已经催上来了。
他开了新车过来,这是蓝宁昨天忽略注意的,不由也新鲜。她绕着蹭亮的新车走了两圈,看出了门道,啧啧轻叹:“你真行啊你!把服务奥运会的车都给开出来了。”
关止的新车蓝宁有几分眼熟,正是在奥运会上进进出出接送运动员的赞助车,该赞助商当时只赞助这一款车,对外宣布是用了国内自主研发的最新的动力技术,完完全全的经济型,且目前并不急着上市,把眼球聚焦效应用了一个足。
后来金融风暴席卷汽车业,蓝宁还同罗大年讲,那款车宣传得时,没撞上风口,对外发布的价格也不贵,市场预热的期待值足以抵消金融风暴带来的负面影响。
前两个月的车展上,这辆车才又亮相,该企业发言人自信满满宣布今秋上市,其高性价比在经济低迷时顿时撩拨起消费者的满心购买欲。
其实蓝宁挺想知道到底是谁给这车做的营销方案。
关止下了车,给她开了车门,还弹了一记车顶盖:“5000转96千瓦,比欧版的多出6千瓦,还有220牛米的最大扭矩,这高效率的涡轮增压和缸内直喷技术真不是盖的。这些可是真正的国内技术。”
蓝宁摆手:“我可听不懂专业的。可是——”她歪头望牢关止,她可没忘记他几个月前便提过这车,这让她心底一片笃定,“你和这车什么渊源?”
关止笑嘻嘻实话答了:“米饭班主的渊源。”
蓝宁心中一触:“以前你的小QQ也是这样得来的?”
关止塞她进车里:“这便是我们这行的荣耀。”
蓝宁点头:“甚好甚好,胳你去找宝马奔驰法拉利做生意吧!”
关止答:“周公子说,国内的贵族都开雪佛兰。”
蓝宁笑得前俯后仰。
不过新车果真不赖,又稳又静,比关止先前的车,绝对属于鸟枪换炮。
也真难为他把一辆小破车开了这许多年。蓝宁想。
他们抵达茶座时,梅绍望已经到了,找了靠窗的位置坐好,正喝茶。
他对关止夫妇讲:“你们俩就请我吃这个啊?”
蓝宁笑着问:“你吃不吃冰沙?”不待梅绍望答,便先行叫了一客。
梅绍望对住蓝宁抱拳:“你那方案我仔细看了,真是不错,我已嘱我们工厂的厂长亲组一个小组来同你联络。”
蓝宁先同关止相视一笑。蓝宁讲:“行,你看着办,如果觉得方案不妥,别给关止面子。”
梅绍望笑开来:“这不是损我没给老朋友面子嘛!”
关止嗤道:“你给我少来。”
冰沙送上来,老大一座,梅绍望见了就皱眉头,他是不爱吃甜品冰品的老男人,见着就过敏,讲:“平日中午花一两个小时见个客户我才会选这儿,一杯茶吃下来也花不了几钱,就贪他们家的环境好。”
服务生将菜单递过来,梅绍望是这行的老行家,蓝宁又是做东请客的,于情于理都让着他先拿过去看。他看老半天,一个菜都点不出来,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里点菜有技术难度,明明喝茶的,满眼都是套餐。”讲完之后,不知何故,又补充了一句,“就这样的还拉了风投进来,今年连开二十家,钞票多的什么似地,都跟四大国行做起了广告。”
蓝宁一个人慢条斯理吃起了冰沙。
她吃起甜品来,总摆出一副享受姿态,舀一勺,抿一口,冰沙太冰,又被冰得眯了眼。
好像一只享独食的猫咪。
关止坐在她身边,就侧头这样看着她,自己的馋痨隐不住,也上来了,捞过她的勺子,也蹭过去尝了两口。
蓝宁便把冰沙推到关止面前,她就手抽过梅绍望手里的菜单,讲:“那么就套餐吧?”
梅绍望表示随意,不过他到底精明,把蓝宁的行止又观一遍,又瞅一眼关止,先自按兵不动。
蓝宁把双手一握,放在台面上头,用一个诚恳真的表情,对梅绍望讲:“虽然他们拿了国外的风投,可是挺不巧的,这回金融风暴,那间投资机构虽然苦苦支撑了一段不算短的日子,但最后还是中招,上个礼拜已经撤资了。”
梅绍望一愣,他是不知道有这样的小道新闻,不由别转头又看关止一眼,关止只管与眼前的冰沙做斗争。
梅绍望便遗憾地讲:“真是不巧,他们可连开了二十家餐厅,今年成本压力够大的。”
蓝宁用力点点头。
她点底餐适时地被端了上来,盛器很特别精致,同餐厅的装潢相得益彰,几样菜色也简单,不过是蟹黄豆腐煲、碳烤猪颈肉,配的点心是叉烧蛋塔,还特别赠送了一个菌姑锅。
梅绍望吃东西讲究,喝了清茶,漱清了口,才舀了一勺蟹黄豆腐,吃一口就皱眉:“还是淡而无味,可没他们总店的味道好。”
蓝宁微笑:“那当然,他们总店的厨师长比较资深,其他门店缺乏专业人士坐镇。”
梅绍望的心底不禁有些得意,眉头一样,落到蓝宁眼里。
她还附加一句:“他们没有加工厂,就是一个小型的中央厨房做原料初加工。风投一进来,他们被迫把钱花在迅速开店和打广告上,力求快速赢利。供应链反而跟不上,菜式的质量就受到影响了。而且如今资金一断,更加不可能完善供应链上的环节。”她不待梅绍望完全消化,再讲:“其实他们在找代加工的合作伙伴,解决眼前这个棘手问题。
梅绍望把蓝宁的话在肚子里消化了一个很短的时间,别有意味地看了关止一眼。关止已经把眼前的冰沙解决,续而又拿起了筷子,开始解决肉燥饭。
他完完全全置身事外惮度。
梅绍望便对蓝宁讲:“他们找合作伙伴多久了?”
“不长,不过挺难的,他们在江浙沪地区有近百家餐厅,所以也不难理解他们自己的中央厨房为什么不能满足自己的需要了。做工厂化是要花时间和精力的,不是人人都像老梅你肯花这么长的时间。”
梅绍望大笑起来:“弟妹,你这个高帽子戴的我舒服得不着三五六了。”
蓝宁拿餐巾纸擦了一擦嘴,站起来,说:“我先去洗手间。”
她走了以后,梅绍望瞪牢她的背影看了半天,才对关止说:“要命,这小丫头什么时候满师了?”
关止吃完口里的猪颈肉,讲:“我还是那句话,你觉得有的做就做,没兴趣做就不做。”
梅绍望对关止正色:“你小子这些年还是把自己当我公司的编外,‘茶座’的风投撤资的事情怎么早不告诉我?”
关止摇头:“坊间传闻多,而且我并不认为他们撤资对你有什么影响。毕竟‘麦达利’和他们的投资方不一样,‘景阳春’和‘茶座’不一样。你是经营决策者,经营方面比我要专家不是?”
梅绍望听得只恨恨道:“你们夫妻,一个赛一个的牙尖嘴利,希望你们的孩子以后不要太会说话。”
关止皮笑肉不笑:“那你一定失望,以后我儿子一定聪明伶俐到可以拿国际辩论赛冠军。”
蓝宁再回来的时候,对他们俩说道:“我又点了几块蛋糕,你们一定没吃饱吧?这里蛋糕不是他们自己做的,从‘黑森林’进的货,所以挺好吃。”她看一眼梅绍望没吃完的豆腐煲,“一定比豆腐煲好吃。”
梅绍望只得哭笑不得及至无话可多说。
关止在旁讲:“他们的冰沙倒真好吃,就冰沙可过关,其他的真的是不能上台面。”
听得梅绍望相当地有一番的得意,他一贯以自家企业的产品品质一流自诩,这厢一比较,更加志得意满。
自然,用餐气氛算是相当轻松了。
间中,梅绍望还详细询问蓝宁有关“茶座”的资本方撤资事宜,蓝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令他愈发得慎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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