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的一张脸黑得吓人,尖尖的手指甲直掐进欢娘的掌心里,疼得她冷汗直冒,却是不敢叫出声来,只能咬牙忍受着。
冯氏喃喃地说道:“三个月?她回到将军府不过才两个来月,又怎么可能会有三个月的身子?难道是她在外面偷人了?!对,一定是这样,她一定是在外面偷人了,这才有了孽种!我要赶紧把这话告诉爷去,可千万不能让他被那裴氏迷得晕头转向,连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也不知道……”
她似乎迷怔了一样絮絮叨叨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欢娘急忙一把拉住了她,苦笑着说道:“大女乃女乃,爷现在就在裴姨女乃女乃的房里呢,若真是裴姨女乃女乃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的话,爷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既然爷听了这话并无什么特殊的反应,说明他至少是知道事情原委的,这样就算您闹出去了又能如何?平白多了个多疑的罪名不说,还会给爷留下不好的印象,这又是何苦来哉?”
冯氏一愣,终于有些集中了精神,回过了神来。
她缓缓地又坐了下来,双目无神,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欢娘和蝉儿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说话,一时间,房间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良久,冯氏慢慢地缓过点儿劲儿来,便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振作起精神,站起身来道:“走,我们去看看去!她们得到消息的人一定先过去了,咱们也不能落于人后。裴氏虽然是怀上了,但能否平平安安生下来却还是个未知之数,究竟谁能笑到最后,咱们走着瞧!”
见她振作起来,欢娘和蝉儿不由都是一喜,便道:“正是呢。大女乃女乃,如今一切已经不同以往,就算她有了身孕又如何?这个家当家的依然是大女乃女乃您,她想要把孩子生下来也得看您同不同意啊!”
冯氏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往外走了两步,却又突然顿住脚步转回身来,说道:“替我打扮一下。我不能就这个样子去见人。图惹人笑话!”
她现在脸色惨白、鬓发凌乱,谁看了不能一眼看出她曾经失魂落魄过?
她是将军府的当家女主人,是高贵端庄的大家闺秀,又怎能让人看见自己狼狈失落的一幕?
蝉儿急忙应了一声。走上前来,细细给她扑了粉,又上了些胭脂,她的脸色顿时便变得好看了许多。
一行人于是离开了正院儿,匆匆来到裴馨儿的院子。彼时,原本冷冷清清的院子里一下子多出了好些人,都是各个院儿里的下人们,有些是被自家的主子带来的,有些是投机取巧主动想来讨好一下的。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见到冯氏到来。人们便不由自主缓缓地向后退去,有些人更是躲躲闪闪,恨不得立刻从这里消失才好,千万别让冯氏看见,记住了自己。否则以后可就有苦头吃了!
冯氏却并没放心思在这些下人们身上,她们不管做什么,就算是闹上了天去,也不会对冯氏产生任何影响。她现在恼恨的是孙氏和李氏两人。
她在院子里见着了孙氏和李氏身边的丫鬟,没想到她们两人居然跑得那么勤快,这会儿八成已经在屋里跟那裴馨儿谈笑甚欢了。而她自己却被排除在外,这令已经习惯了成为众人注目中心的她感到了十分的不悦,微微冷哼了一声,抿紧了嘴便大步走了进去。
然而在进门的那一霎那,她的脸色就眨眼间从阴云密布变成了阳光普照,并笑着说道:“听说裴妹妹有了身孕?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她刚说完话,抬头一看,猛不丁便看见昭夫人就坐在上首,笑嘻嘻地拉着裴馨儿的手,正在说着什么。昭煜炵坐在稍微靠下的地方,正端着茶杯慢慢地喝着茶,孙氏和李氏都站在一旁,又羡又妒地看着正在跟昭夫人相谈甚欢的裴馨儿,心中五味杂陈。
因着她的突然到来,所有人便都停下了说话,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她。
她不由就是一愣,随即心中又是一阵无名火冒,看了看昭夫人拉着裴馨儿的手,心中恨得几乎要发狂。但在面上,她却是一直都笑嘻嘻的,只在眼中有那么一瞬露出了凶像,便笑着上前见了礼,说道:“原来娘已经来了,媳妇倒是来迟了,还请娘多多恕罪。”
昭夫人倒也没什么心机,只淡淡笑了笑说道:“罢了,你又不是专程来见我的,跟我道什么歉?还是快跟你裴妹妹说声不是吧!”
冯氏心中恨极,却又不得不转向裴馨儿,笑着说道:“娘说的是。裴妹妹,方才正好有点儿要紧的事情,一时走不开。我已经尽快将事情处理完赶过来了,却没想到还是落在了最后,你不会怪我吧?”
方才冯氏眼中的恨意,一点不差地落在了裴馨儿的眼中,再加上她熟知冯氏的为人,又怎会被她表面的假象骗了过去?于是便只是笑笑,说道:“大女乃女乃一向都是极忙的人,能够抽时间过来,妾身已经感激不尽了,又怎敢抱怨?多谢大女乃女乃的关心了!”
这话听着似乎毫无机锋,但仔细一想却又仿佛有些讽刺的嫌疑。冯氏惯是个弯弯肠子的女人,一句话往往要掰成十块八块来琢磨,于是这会儿就微微有些变了脸色,却是转瞬即逝,转眼间又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裴妹妹果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难怪爷会那么喜欢,你是我们姐妹几个当中最先怀上的!对了,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已经有两个月了?”
裴馨儿就不信前去通风报信的人会没告诉她大夫的话,脑子一转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便微微一笑道:“那倒不是。据大夫的话说,孩子已经有三个月大了!”
冯氏微微一愣,立即就睁大了眼睛,面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来,说道:“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庸医?说得也太离谱了吧?妹妹你回到府里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个月多一点儿的时间,又怎么可能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一定是他弄错了!”
此言一出,昭夫人、孙氏和李氏便全都变了脸色,狐疑的眼光看向裴馨儿。昭夫人的心中便有了些动摇,孙氏和李氏则是有些惊愕、有些同情、又有些幸灾乐祸。
裴馨儿却是气定神闲,只是抿嘴一笑,做娇羞不已状。
昭煜炵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说道:“大夫是我给请的,宫里的胡太医,怎么可能有错?三个月前,我为了安排皇上狩猎的事情,跑了一趟秋雁山,途中路过的时候曾经在丁乡的庄子上住过一晚,应该就是那时候怀上的。”
这话一出,紧张的气氛顿时便松缓了下来。昭夫人更是大大松了口气,看着裴馨儿便又露出了笑容,慈祥无比。而孙氏和李氏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感到有些失望,还有着满月复的辛酸。
裴馨儿不过跟昭煜炵春风一度,就怀上了身孕,可她们呢?在这深深的大院里,在冯氏的把持下,她们又会不会有机会怀上孩子?!
冯氏则在心中嫉恨得几欲发狂,为裴馨儿的怀孕,更为昭煜炵的维护,还有一丝深深的怨气——守孝三年,他不曾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可当三年的孝期届满,他第一个碰的人居然不是自己,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是那个低贱的平民小妾裴氏。这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但她毕竟不是凡人,心中的怒火和恨意没有泄露出一星半点儿来,只笑吟吟地说道:“原来如此,却是我想得多了,吓了我一大跳呢!对了,我还没恭喜妹妹呢,希望妹妹这次能够一举得子,为爷再添一个麟儿,也为敦哥儿添一个弟弟!”
昭夫人听了这话,便十分欣喜地说道:“青颜,你这话说得可对极了!馨儿,你可听到了?如今你就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操心,只管安心养胎就是。青颜你也多注意着点儿,有什么好的、有利于孕妇和胎儿的东西,只管送过来,务必要帮她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才是。”
冯氏听了,便笑着说道:“娘尽管放心,就算娘不说,媳妇也打算这么说的。裴妹妹,你如今可是咱们家里的头号大事,但凡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只管跟我说就是,便是家里没有的,我也定会设法给你找来。你现在什么都不必管,只管好生将养着,将这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就是。”
裴馨儿心中冷笑着,面上却笑道:“多谢大女乃女乃,多谢夫人,妾身就愧领了。”
正说着,突然见沁兰挑了帘子进来,恭声说道:“启禀夫人、将军、大女乃女乃,张嬷嬷来了,正在外边儿候着呢。”
昭夫人就不由看了看昭煜炵,随即点头说道:“让她进来吧。”
沁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了,身后跟着张嬷嬷和两个胖胖的婆子。